我想听实话。”
“好,那我便告诉公子实话。”见他不肯喝自己倒的酒,女人干脆将那瓷杯提到自己面前,却没立即喝,而是轻轻划着杯沿转动。
她笑说:“有我的手笔,但不全是我的手笔。”
顾如期了然:“果然是你。”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女人柔柔抚平散落的额发,道,“先别急着兴师问罪,公子不如先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如期挑眉:“难道不是为了引起岸止城动乱,雍朝好坐收渔利之翁?”
“妾身向来爱跟聪明人说话。”女人将酒饮尽,唇边染着水光,轻轻笑道,“但我也时刻记着与公子的同盟之好,这么做,可不只是为了自己。”
女人城府极深,说的话向来只能听五分信三分,顾如期也不信她所谓为了自己好,但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他不听听,岂不是辜负了女人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说辞?
于是顾如期也弯唇轻笑,只是那笑却不轻易到达眼底:“愿闻其详。”
女人语速轻缓,动作散漫:“公子可还记得我先前说过,想要一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最重要的是什么?”
“瓦解掉她的人际关系,除去她所有可亲近之人,让她最后只能依赖自己。”
顾如期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却只维持了片刻就消失,“可惜,她身边只有谢若和年纪尚幼,心智不够坚定,其他的人实在很难挑拨。”
“你已尽全力,我看在眼中,都忍不住想要叹服公子的行事手段。”女人眼中流露出赞赏,“步步以退为进,每回谢若和将要心软,三言两语便让他想起谢书台的无情状来,妾身当真是佩服。”
顾如期心间一动:“忽然说这个,你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吗?”
“法子倒算不上,不过尚可一试。”女人低下眉眼,看上去柔弱可欺,“顾公子可知道,当今世道,什么对女子最重要吗?”
顾如期不语。
“是罗裙之下的贞洁。”女人抹下唇上一点红脂,轻轻画在桌台之上,
“只要有了这层贞洁,再浪荡的女子也是良家好女;但若没有这层贞洁,哪怕尚未成亲,哪怕一生不见外男,也可以是日夜流转于不同男人身下的破履。”
“顾公子,你知道最可畏的是什么吗?”
“这世道人言最可畏。”
“顾公子,你又知道什么最好助你吗?”
“也是人言最好助你。”
“女子的贞洁不在罗裙之下,也不在闺房趣里,更不由男人定夺。”
“而是——藏于最难操纵的人言之中。”
女人越说声音越快,字字越重,却不见分毫慌乱。最后她逼视着顾如期,姣好的面容越放越大,让顾如期不得不向后躲避。
她弯唇一笑,像刚从风雨摧残中涅槃重生的白花,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望之生怜。
她勾着顾如期的下巴,美目流转,瞳中只倒映出男人的身影。
声线低得像在蓄意蛊惑:“你只要借卫瑶之手,毁去她在城中的名声,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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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还未至的时节,城中已开始冷热交替,到了傍晚,便半分燥热也无,全然只剩凉意。
自上次卫瑶绑架她的事过去之后,谢书台本以为他再怎么说也要消停几天,谁知前事刚平,一波风浪又要起。
随着那本名为《往事憾》的话本在城中流传,卫瑶也对谢书台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上学时追送,散学时偶遇,常常走在路上时也突然蹿出来说巧,吓得其他人都不敢放谢书台一人出门,凡是外出,身边必定有陪。
这日好不容易休沐,谢书台原不想出门,转念想到还要与父亲商议修缮城墙与造船的事,最终还是披上了外衣。
谢若和要练剑,顾如期早搬出了城主府,思量再三,谢书台还是去找了裴玉斐。
“去府衙?”裴玉斐刚洗完澡,发尾半干地散在腰后,听到她的话,手上搓头发的动作又迅速了许多,“行是行,但你得等我一下。”
谢书台本就不急,征得他意,便在屋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着等了起来。
这些时日两人虽相熟不少,但到对方的房中这还是头一次,谢书台因而有些拘谨。她不好乱动,本想着看向窗外缓缓时间,谁知目光刚一上移,便看见他桌上铺平着一幅画。
画上是个女子,身形窈窕,虽未缀出五官,仍能窥出美人之姿。
谢书台不免好奇,她从不知道裴玉斐还懂丹青之术。
便没忍住问出声来:“这是你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