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柳条绿了,河水清粼粼的,阿牛抱着书包蹲在岸边,水面倒映出他满是郁闷的脸。
啪,一个小石子落在水里,激起的水花溅了阿牛一脸。
阿牛一激灵,回头一看是雁儿笑嘻嘻的脸,阿牛忙扶着她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没?”说着,用手摸摸她的额头。
前些日子雁儿染了很严重的风寒,烧得人都迷糊了,足足躺了一个月才缓过劲。
雁儿咳了几声后才说话,“当然是找你来了啊,诶,你怎么还不去学堂,头一天就迟到,小心先生罚你!”
一听这话,阿牛的脸更苦了——他就是不愿意上学才躲到这里的。
雁儿看了看他,又说:“我从没去过学堂,借你的光,让我也瞅瞅学堂长什么样。”
阿牛吃了一惊,犹犹豫豫说,“还是不要了吧,我怕、怕……”
“怕什么?”雁儿打断他的话,拿起拐杖敲敲自己的腿,“怕我给你丢人?怕人家笑话你?怕在先生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是不是!”阿牛慌得直摆手,他怎么会嫌弃雁儿?只是那群坏小子也在学堂念书,他怕他们欺负雁儿。
“嗯?”雁儿歪着头,大大的眼睛装满迷惑,“那你怕什么?”
阿牛心一横,去就去!
学堂不大,是乡下最常见的庄户院改的,坐北朝南三间大瓦房,其中两间打通了,给孩子们上课用,略小的一间是老师日间休息的地方。
院子中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左边半亩菜畦,右边一棵盛开的海棠,树下是石桌石凳。
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墙,可以清晰地看到坐在屋里摇头晃脑的学生们。
还有留着山羊胡子,一脸严肃的教书先生。
“去呀。”雁儿推推踟蹰不前的阿牛,“我在外面等你,就坐在那棵海棠树下,你一抬眼就能看到我。”
阿牛应了声,一步三回头慢腾腾挪到学堂门口,先鞠躬,瓮声瓮气叫了声“先生”。
先生倒没责怪他迟到,点点头,让他找个位子坐下。
那几个总欺负他的坏小子果然在,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先生坐镇,他们规规矩矩坐着念书,看上去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阿牛松口气,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海棠树下的雁儿。
他冲雁儿笑笑,雁儿翻个白眼,示意他好好听课。
可阿牛根本跟不上先生的进度!
他没上过学,姥姥姥爷识字有限,教给他的更有限。先生在上面讲得激昂慷慨,他坐下面听得是云里雾里,两只眼睛透露出纯真的茫然。
这样的听课无疑是煎熬的,走神也在所难免。
阿牛的视线飘到了窗外。
和煦的春风飒然而至,碎金铺满一地,粉的白的花瓣雨似的落下,雁儿坐在树下,看着他微微地笑。
阿牛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好容易熬到下课,先生前脚刚离开,后脚学堂就炸了锅,学生们一个个就像刚从五指山下逃出来的孙猴子,上蹿下跳吵吵闹闹巴不得掀了屋顶。
阿牛收拾好书包,立刻要去找雁儿,然而还没离开座位,就给人拦住了。
他们看着阿牛,放肆地坏笑,“大傻缺!”
单是这笑声,就让阿牛四肢僵硬,膝盖发软,脑袋一片空白,心慌得差点呼吸不上来。
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扔到地上,簇新的书页转眼就多了好几个黑脚印子,“把这个怪物大卸八块!”他们肆无忌惮叫嚣着、推搡着,把墨汁扣在他的头上,用书扇他的脸,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开心大笑。
砰,一团泥巴准确无误砸到领头的索峰身上。
“他妈的谁干的!”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要不要脸?”雁儿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小脸气得通红,“欺软怕硬的孬种!混蛋!”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瘸子啊。”索峰上下打量她一眼,皮笑肉不笑说,“瞧你这幅丑模样,简直脏人眼睛,难怪你爹不要你。一个瘸子,一个傻子,都是野种,正好配对!”
别看索峰个子不高,干瘦干瘦的,可性子最狡诈,说话也最是阴险刻毒,直往人的心窝里扎刀子。
雁儿才不怕他,轻蔑一笑,“我爱出门就出门,关你屁事?有种把眼睛挖了别看我!你倒是有爹有娘,可惜只教会你拿粪水涮嘴的本事!”
还从没有人敢这样骂他,索峰登时气得脸紫涨,大喝一声“揍她”,他的同伙立刻朝雁儿扑过去。
他们惯以欺负人为乐,才不会因为对面的人是个残疾的女孩子就手下留情——或者说雁儿这样的更好,外来户没根基,也没父兄撑腰,欺负了也不会有人替她出头。
眼看索峰的拳头就要砸到雁儿身上。
啊——
一声大吼蓦地响起,是阿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