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对王瞬之存了很高的期待,不料这又是一个愤世嫉俗、眼高手低的人。
这个书院里有太多为了报复门阀、阶级跃升而读书的学生了。他们大多不关心真正的政治和民生,只能看见自己在科考中的命运。问他们考中以后做什么?他们会回答兴利除弊,齐家治国平天下。再问他们打算如何做呢?有一半的人答不上来,另外一半则吞吞吐吐。
岭南羁縻州的赋税如何解决,昭武九姓的势力扩展到哪里了,甚至于长安百姓有多少吃不饱饭的?这些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策论更是干干巴巴。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真的在做学问啊!宽中先生希望自己能教出一批真正的“士”,像砖石一样撑起这个即将变革的朝堂,为后来的寒门士子站稳脚跟。结果呢?唉。
“你很聪明这不假,但是绝不能自作聪明。你才刚及冠,还有大好人生,不要狭隘了,多看看。思膺也有这样的毛病,我也说过他,你自去和他谈谈吧。”宽中先生打发王瞬之去找自己的得意门生聊聊,他气的慌。
王瞬之看着面前六十多岁的老者被自己气得青筋都快爆起来了,不敢再拖,就称受教后带着文章退了出来。
站在门外,王瞬之攥着自己的文章久久不能平复。委屈、不屑和一点点不甘心占据了他的心。因为宽中先生说的对,他没有在做学问,也不想当官,文章写的不是自己的本心而是泛泛之论——他的心不安定。
可唯有一点王瞬之不服——他是睁开眼看过人间的,即便没有看透,也是经历过的。
穷人家卖儿鬻女、荒年里曝尸野外,劳作至死的奴隶、受辱自裁的女人,罗织罪名榨钱、强抢民女作乐,倒个手由良变贱、一夜间家破人亡…… 他都见过,甚至就是始作俑者。
出路在哪里?他王瞬之的一口气,究竟该吐在哪里?
呵,陈宽中,他这个一辈子没挨过饿的人知道什么?
想到这,王瞬之感慨自己还是没有被王家教的太好。如果是二哥或者成才,说不定今天根本不会往心里去。片刻后,他捋平自己的文章,叠好放进衣襟,转身去赴娄斌的约。
同窗里有个叫陆通的青州学子今日生日,娄斌主动做了东,在熙春楼置了两桌席面,约王瞬之和另两个交好的学子一起为他庆生。
作为长安本地富豪的儿子,贾澈送了一个波斯产的银戒指,而河南人赵大为则发挥主观能动性,淘到了一把做工精细的折扇当礼物。王瞬之从娄斌那里听说陆通刚当掉了自己的冬衣,于是送了全套的文房四宝——实用品。
五个人喝了酒,作了诗,吹了牛逼,没享受其他任何娱乐节目就出来了。五个人喝到三分醉,不愿意回书院躺尸,就在东市旁边压马路——美名其曰醒酒。一行人晃晃悠悠,走着走着就到了东市的南门。这里人头攒动,行人都围着告示栏在议论着什么。
赵大为往前挤了挤才看到内容,发现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竟然有一半都看不懂,不由得奇道:“这是什么文?怎么在这里发牢骚?”
娄斌本来没多大兴趣,听他这么一说也起了好奇,拉着大家一块过去看。市民见读书人来了也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希望他们能解读国师新贴的布告。布告前半部分说的是最近的天气和时令,最后的小字内容是:
好读又读
真心假意不辨,大梦非梦一片。前尘已尽碎,故人何处得见。一念,一念,难免相看两厌。
世事沧桑无力,已知星月新异。陈酒敬新人,伯牙错认子期。需逸,需逸,今生心安不易。
娄斌觉得此文似诗非诗,虽不难懂但是有些不通,而且题目与文章完全无关,实在非常奇怪。他对身边的市民解释说这只是国师心里烦闷,估计是写来玩的,前半段是说一直到六月都会少雨,天要渐渐热起来了。百姓们知道后纷纷散去,只是嘟囔着老天不下雨的事,再无人关心了。
贾澈倒是念了几遍,觉得格律很新奇,适合配着曲子唱,想着得闲时在家里写一首排一排,当然还得他老子同意才行。
王瞬之不喜欢无病呻吟的东西,扫了一眼就转移了注意力。他站在人群中四下望去,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莺儿从人群外围落荒而逃。她带着帷帽,扶着阿晏的手步履不停,虽然极力维持着在外的形象,但还是能看出慌张,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娘倒是更加随意。莺儿跑了两步就渐渐慢下来与女伴同行,走向路旁的一家书局。王瞬之希望她能回头看一眼,可惜没能如愿。再定睛一看,他果然看到了贴身监视乔迥盈的成企,于是连忙转过头去。
乔迥盈快要吓疯了。
“好读又读?好读又读!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乔迥盈只觉得天旋地转,非要喊一两声才能平静下来。她不断思考着这意味着什么:这里有老乡?自己暴露了?这是国师的圈套,还是他在招揽自己找队友?如果刚才被看见了怎么办!
乔迥盈又想起了词的内容,这是首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