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显然气得狠了,沉重的步子难掩怒气。
快步绕了几圈,这才渐渐平息,终愿意转悠闲逛,至大少爷院中。
屋门大敞着,大少爷一人坐在黄花梨木圆桌边,静静喝粥,李婆子上前行礼问安。
“母亲让你过来?”
大少爷披着一件外裳,才说一句,便止不住咳嗽,但举止并未滞涩,依然不失文雅,唤李婆子入内。
“夫人托老奴,向大少爷问安。”
“谢过母亲,”
大少爷低首,怅然笑出声:“一日问询几次,如何能不安?劳母亲挂念。”
他放下粥碗,又是一派温和模样:“烦你代我,向母亲回话。如今我已无大碍,还请她不必忧心挂念。”
二人浑然似走个过场,再无两句别话。
李婆子这蛮横性子,令我倍觉意外。
如若单提李婆子与大夫人二人的性子,只论嚣张与谦顺,如何能辨认出主仆尊卑?
莫非只因她是陪嫁,大夫人才能纵容她多年?
且不说,我原以为,她只对府中下人如此。
可现下眼跟前的,是她侍候多年的主子,膝下唯一亲子,今后更是下一位宋府“宋老爷”。
她可倒好,非但连半句关照之言,都未曾说出口。
临走时,更是带着几分喝令口吻,留下句【还望大少爷,多注意自个儿身子】,便径自福了福身子,敷衍行礼离去。
我迅速调转“视线”,却见大少爷似乎……并未在意。
只是捂嘴咳嗽几声,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好似此刻心神全在这上头。
原道返回,才知李婆子的本事,方才不过见之一二,如今才令我愈发大开眼界。
遇到三两丫头扎堆,李婆子重重咳一声,步伐做作,面上鼓着气,一手叉腰昂首挤入她们之间,叫一个被挤走的小丫头委屈不敢言。
李婆子哪管这许多,摆出训斥地架子胡骂一顿,对哪路丫鬟甚是门清,叫谁都得了她好几句骂。
只羞得咬紧牙关,不再吭声。
待李婆子心情好些,她才用赶出府之言,威胁几个丫头一回,板着脸大步走了。
明明身子紧瘦,却非要排出似张婆子般,膀大腰圆的身块,大摇大摆地回到大夫人处。
李婆子刚想进正房,却被门口守着的丫鬟拦了下来,将她请到院中,这才轻声轻语道来。
“李婆婆,夫人方才头疾犯了,将将才歇下。”
李婆子顿时不满道:“我才出去间歇,夫人却又犯头痛,红缨,可是你们几个侍候不当!”
“冤枉啊嬷嬷,奴婢几人一直在旁侍候,并未懈怠。许是同管事,谈了许久正事,这才又犯了头疾。”
李婆子还要得寸进尺指责,却又有一丫鬟快步进来,手中端着碗汤药。
“站住,”
李婆子抢过瓷碗,放在鼻下嗅了嗅:“绿安,这是何汤药?”
“是夫人吩咐的安神汤……”
我用“视线”扫过瓷碗,确与她所言一致。
“夫人好容易才睡下,这安神汤,先拿去小厨房温着,待夫人醒了,还要用的。”
红缨用眼神示意绿安。
绿安应声去了,步子颇快,好似身后李婆子已追赶上来。
幸得手中汤药虽满满当当,但半点未见撒出。
“你好好在此值守,待夫人醒了,我再过来正房。”
李婆子显然已被那碗安神汤,勾去心神,未再多跟红缨三两言谈。
快步走向内院,根本未曾注意身后,红缨对她不住翻着白眼。
见识过李婆子这般做派,令我愈发难辨,究竟是谁,不想害她?
行至内院,忽地一下,李婆子现出万中挑一的灵敏本事,闪身藏至内院粗壮槐树后。
我稍稍转动“视线”,四处无旁人,只绿安从槐树正对的屋中走出来,朝侧边走去,似乎并未留心李婆子所在。
李婆子从树后,稍稍探出一点身子,鬼鬼祟祟瞧她走远后,这才又挺直身子出来,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警惕瞧了瞧里头动静。
“这群没规矩的下人,又不知跑到何处躲懒去了!”
李婆子见小厨房无人,不满地啐了几声。
却也不耽误她立时步入小厨房,将那碗安神汤端起,边注意着外头风吹草动,边大口喝下。
“果真是好东西,如今,也该轮到我享享福了。”
她连半滴都未剩下,将那整碗安神汤喝了个精光。
一碗喝毕,还仍嫌不足般咂咂嘴,略带可惜地,将那碗放回原处,自己又做贼似溜出去。
“视线”随着她动作快速晃动,猛地转过身时,我似乎看到了一瞬,森冷细长的寒光。
但不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