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位官兵身着锁子甲,分两列带刀,朝禹城南疾行而去。
战靴踏平冷清街巷,怯懦藏于半开木窗后的零散人家,赶忙静悄悄地,将木窗严丝合缝合上。
吐息之间,倒下的天河似与他们更近许多,无言的沉重凝结。
未多时,百位官兵的领头将士,朝后打摆个手势,一切声响于那刻俱歇,规整划一地止步未动。
都等候着领头将士,目光沉沉扫过面前宅邸炭黑木门,仅有边角处,得见些许原样红木之色,上首有一已被熏得焦黑的逾制匾额
——宋府。
直至……
“校尉大人?”
徐校尉形貌粗硬,宽厚粗糙大手把住刀柄,转动威严目光,望向唤他处。
正是那巡检,手中或提,或拖着那已被吓傻了的宋府小厮,匆匆赶至。
当适时,又有一队人马,于别个方向徐行而至。
十余位巡检开道分行,另有几十人整装紧随,眼观六路,护着中间一顶八人抬的枣红色轿子。
至徐校尉一拨人前,十余位巡检收拢仪仗,朝内站定侍候,八名轿夫低身,枣红轿子稳当落地。
旁侧孙巡检打起轿帘,一身着正五品文官服之人俯身而出。
便听得徐校尉上前抱拳行礼,唤道:“齐大人。”
“校尉,你怎也来了?”
齐知州约莫三十余岁年纪,轻叹一声,随即祥和安抚他道:“不必为此事慌张。本官与你相识两载,你为人如何,本官还能不知么?自不会作出此等事。”
“然纵得大人信任,校尉大人,你昨夜带兵前来这宋府,火光冲天,宋府又举家被灭口,所有财物洗劫一空。唉,外头那些流言,哪容得分你先后?”
“眼下风声鹤唳,若此事无从澄清,禹城百姓怕是越发惊惶。”
一旁的孙巡检面露难色,低言问道:“校尉,你便真不肯道出,昨夜为何突而前往宋府?”
徐校尉默然片刻,仍摇摇头:“我既依言而来,自当信守承诺,不得将事由外传。”
“即便此事,不止危关你身?”
孙巡检话音方落,便听得徐校尉执拗回道:“大丈夫既守诺,虽死不能违。”
齐知州与孙巡检互视一眼,同从对方眼中,看出些许难办来。
“那便只得以证据,堵绝谣言。”
齐知州沉吟半响,道:“今晨,我已派巡检,并府衙中那老仵作,先入府查探,不知可有何进展,且去一问。”
另二人无异议,正欲往死寂如灰屑的宋府里去。
一旁等候已久的巡检,闻言再待不住。
手中提着的那小厮,连宋府突被灭口一事都不知,更何论旁事?
若齐知州三人同老仵作问询,一下便问出何要事,自己一路费劲赶来,可不就全然白做工夫。
因而腆着脸挤上前,朝齐知州邀功道:“齐大人,小人在北街值守时,竟发现个宋府的下人!”
“他昨日去了府外医馆治腿伤,这才逃过一劫。”
三人立时闻声投向那小厮,见他战战兢兢,徐校尉皱了皱眉头。
齐知州放缓音,问他道:“你唤何名?”
“小……小人……”
“他这般模样,想是也问不出何事。军营中常有入伍兵卒如此,不妨先让我等将他治一治,再送来与您问话?”
徐校尉耐不住磨叽之声,主动出言询问。
“这……”
孙巡检不由出声,余光瞥了眼齐知州允诺神色,又收住了。
方跨进宋府高门,只得见一派衰草枯杨,灰死之气。
青黑瓦目睹昔日朝歌暮宴,往来行商踏平门槛,如今只碎成一堆废土砾,一字福文影壁烧得黢黑,再辨不得上首名家曾纂刻的福字祥文。
行至其后,三人均猝不及防朝后一顿足。
地上四仰八叉地躺倒几人,散于四处。
老仵作刚将白布一一盖上,一巡检守在他身边,向来人行礼一轮。
“入门便行此暴行恶事,究竟是何人,在这禹城之内为患作乱!”
齐知州收敛温和,带出些锋利之色,震怒道。
徐校尉大步上前,倒是不惧死状,一一掀开看后,愣在一被烧得只剩半边脸的人前。
“宋管事?”
孙巡检亦生讶然,话中却带了旁的意味:“校尉昨日深夜前来,不曾知晓何人惨死于此么?”
“呵,何必多番试探,”
徐校尉朝他冷笑一声:“昨夜我带人来时,府中前院后院火光未歇,莫非我还得将这死人一一验尸看过,再去火中救幸存之人?”
“幸存?”
那老仵作耳背,听到个熟词,摇摇头插话道:“哪有幸存,全死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