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下,“也是……也不是。我自身就是神兵,因而刀兵不侵,肉体凡胎不能伤我。是以自保怎么都行,武艺高强可说不上。”
赵云的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哼声,好像把什么话硬吞下去了。
她想了想,试探问道:“你想和我过招试试?也不是不行,但恐怕会很无聊,只是能凭空把你震出十步开外,等闲不能近身罢了。”
这女郎不解世俗,却一针见血地洞察人心。赵云哪儿好意思承认,只好换了话题,问:“女郎从前在玉中生长,也有昼夜四季之分么?”
黑暗中传来了她的声音,像环珮交击,“是,不老不死,不变不动。间或略知人世更迭,譬如庄周梦蝶,烟云过眼,仅此而已。我听闻入得凡世,便热闹非常,看来不是假的,幸而有子龙陪我!”
他万分感念自己早早就熄了灯,只觉面皮发烫,口里道:“女郎……也不是这样。人间烟火是真,但夜寝也不应有他人相伴。婢女多也是在外间侍奉,何况男子?此乃礼数。”
“你哥哥和你嫂嫂……”
他简直能猜到荆玉下面要说什么了,赶紧截住了话头:“那是夫妻,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她无声地嘟了嘟嘴,想起了他白日里的训诫。虽然想不通这道理,却也不再问了,只是说:“大家都叫你子龙,却叫我女郎,真是生疏。我竟不知我是姓荆名玉,还是有名无姓。哎,为何我没有一个表字呢?”
她忽然探着身子伸长手臂推了推赵云的肩膀。他转过身来,只见那双杏眼在黑暗中也不掩波光流转,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不如你给我也取个表字吧,这样以后你们就不用叫我女郎了,冷冰冰的,好生没趣。”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叹息,“女……不是有意疏远,只是表字都是家里长辈取的,外人如何代劳呢?”
他把丈夫郎君也可以取字的那半截答案省略掉,这样含糊地搪塞这位孜孜求解的姑娘。结果这姑娘真是永远不会让他成功:“那么你兄长就是我兄长,明天我去求他——”
他吓得直接坐起身了。单为着他嫂嫂不受惊吓也得赶紧劝住:“须得成年才好取呢,要看你的品行志向的。”
她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啊呀,这可不好。我的年龄要怎么算呢?……不对呀,你今年到二十了吗?”
“不曾,只不过这是先父病重时为我取的,仓促之间便算提前加冠了。”
“好嘛……那等我在人世里长大一点点。”她似乎在空中比了一个高度,“就应该可以算成年了吧?那个时候可以拜托你给我取字吗?”
这姑娘磨人起来太有耐性了,希望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吧。赵云叹了口气,躺了回去,看着黑暗中屋顶的方向道:“或许吧……但你现在就得乖乖睡觉,不然如何能得美字。”
于是她的声音立刻消失了,果然传来了窸窸窣窣钻进被子里的声音,不一会儿,那呼吸声就变得绵长了。
他躺在窄小坚硬的脚踏上,听着这深夜里仿佛敲在心口上的吐息声,竟有了恍惚之感:一日之间,真可以发生这样多、这样奇的事吗?真叫人不敢置信。
他微微抬起头,去摸枕下那块琰圭:黑暗中,它竟然随着荆玉的吐息渐明渐暗,别无二致。这姑娘的身世来历果然不能做假,只是细想起来还是叫人难以置信。
赵云叹了口气,又重新把头落回在枕头上,阖上双眼,在朦胧中胡思暗想:原来天下至柔方能驰骋至坚,竟然是这个意思——这乱世天道,居然生出了如此好女,来整治欲起兵祸之人吗?
恐怕再好的将领,提起她这把剑时,都是应该想先给自己一刀吧!
荆玉能不能摆布惩治得了天下武者,尚且未可知。折腾得了他赵子龙,这事儿实在是板上钉钉。
次日一早,他刚起身整好衣饰,就见荆玉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揉着眼睛问了一声好。他顿时被惊得灵台清明,急忙忙转过身去,面红耳赤道:“女郎先把衣裳穿好。”
她倒是习惯了被这样规劝的样子,不再问什么“为何要穿好衣服”,只是过了一会儿提着裙子跑到他面前,颇有点得意地问:“我这结打得好吧?”
他哪敢细看,只略略扫了一眼,见确实是整齐无错,就胡乱点头道:“不错。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她转而反问道:“你去练武,不带上我么?我昨天……”
现在别的都还则罢了,他只最怕她开口就提“有现成的神兵为何弃而不用”。习武之人没有不羡慕这样天降奇宝的,人间哪里能轻易寻得这样能随心变化的精兵?
只是这神兵也真让他消受不起。于是赵云赶紧道:“我先去打柴挑水,离家皆不远,你回房好好休息即可。”
哪知这姑娘又捡起他留在桌上的细绳,有点笨拙地把袖口扎紧,翻着手腕看了看,这才满意道:“我跟你去。”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回绝:天生地养的一位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