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玉果然不再把目光往草窠里黏,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回家了,只是还不忘自以为高明地提醒他:“我听说龙凤都是一起出游的,画一个怕是不吉利吧?”
他叹了口气,只得说:“……多加几个钱,我让他们给你画龙凤呈祥。”
这位神女是极好说话的,天下再也找不出这样好奉养的了。只是她认准了一件事的时候也分外执着,因此这样的提醒持续到了他们出发的前一刻。赵云把最后一只口袋在板车上固定好,示意荆玉跳上车去坐个安稳,她却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腰间。
他不解其意,摸了摸那块挂着桃粉色络子的玉,“好好地挂着呢,不必担心。”
她摇了摇头,“这我能不知道?是荷包,荷包。”
他失笑了起来,“是还在惦记糖画么?带了钱的。”
这话被周围帮着拾掇的方氏和婢女们听得清楚,把这对小青年的密事猜了个底儿掉,全都掩口笑了起来。她赶紧瞪了赵云几眼,先在额前比了比,又怕他记不清前因,屈起手指举在头侧,还真活像只呆愣愣的兔子。
他大笑起来,拍了拍荷包,“尽有的,云何时背诺过?”
于是荆玉跳上车,在他铺好的草蒲团上抱膝坐正,这才又开颜了:“阿姐,等我们回来!”
这一路路途不短,倘要卖个好价钱,就得拼些脚力,趁着天蒙蒙亮出发。更何况前几日阴雨阵阵,地上泥泞难行。
但这和荆玉没多少干系,她窝在扎好的麻袋边,把下巴搁在了袋子上,只问他道:“难不难走呀?”
赵云一身短褐,背后还挂着草帽,倒是像个十足的农夫了,“小时候就走惯了的路,这算什么。”
“但你以前也不用额外再捎上我呀。”她抿着嘴笑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给你唱个歌,鼓鼓劲儿吧。”
这估计是她看人家在乡间劳作时学会的。赵云无可无不可,“好啊。”
但那女郎不出意料地又令人惊奇了。她顿了好一会儿,也不做声,只是悄悄把自己更多地藏在了麻袋们的后面,将将露出一双眼睛。
他头也不抬,已经猜到了缘由,只是试探着问:“你把歌词忘了?”
鸦黑的脑袋摇了摇。
“……你把调子都忘了?”
这次她点了点头。
赵云叹了口气,启口唱道:“……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
路上行人寥落,将散未散的雾气中只有他们二人并这辆小车。他唱完了这首歌,低头去看荆玉,却发现她靠在麻布口袋上,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
秋末的阳光在她的头发上跳跃,照得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也金灿灿的,像一只刚生出来羽绒的麻雀。
他无声地笑了笑,只把车把往下沉了沉,好让车子更少些颠簸。
也许这样小心赶路多了些辛苦,好在也是有回报的,因为这姑娘睡饱了的话就会很有耐心。在他将车子停在市集里,等待买主来议价的时候,她也只是坐在一边看往来的路人,并不抱怨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是没有卖碎布丝线的,自然也没有卖零食耍把戏的,倒像撒谎骗了她似的。他有点赧然,好在还有些急智,问街对面的老翁换了两只甜瓜,便能哄这姑娘专心致志地研究好一会儿了,足够等那些小贩到街上来吆喝兜售。
但今日似乎有些古怪,他二人足足等到日头高升,两个甜瓜都被分食完毕了,也并没见到几个来问价收粮的,颇有些古怪。
荆玉是头一遭赶集,当然不懂其中关窍,见他神色有异,不解地问:“怎么了?瓜不好吃吗?”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肯让她担心,只说:“我去去就来。”
于是赵云转去向周遭询问,为何今日客商寥寥无几了。
这一问不要紧,竟探出了好大的祸事。
赵云拦住路过的老者,刚问及为何行人了了,对方便立刻唉声叹气起来:“黑山贼要攻打袁本初,正在到处收刮口粮。给了他们,一家老小用什么过冬?倘若不给,他们竟要问罪呢!”
说着,这老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脸痛色,“已有几家富商下了牢狱了。既然你不知道,就快去告诉乡人避祸吧。”
赵云连忙谢过,回身对荆玉道:“世道艰难,竟然人心惶惶到了这样的地步!黑山贼作乱,扰得我心里不安,还是快些回去罢。”
荆玉一点头,转身跳上车子。赵云紧了紧护腕,径直推着车出城而去。
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出城不过二三里,他们便迎面撞上了一支队伍,约有百余人,队形散乱,服色各异,人人手里也拿着五花八门的各样器具。
荆玉奇道:“这些人都是一家的么?好大的气派!原来住在城里的人也耕地……”
话没说完,已经被赵云拦腰一把搂住,硬把她从小推车上拽了下来,挡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