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兕瞥向从惠,见她仅顾摆首。从馥忆及四日前午膳谈津事,追悔莫及。
暴雨倾轧,正降于半途。因走动匆忙,纾臻、蔡赏等未携雨具,因而遍体通湿。
逾一刻钟,福宁殿。蔡赏回禀过兹事大况,今上即召涉事人等到殿前问话。今上暗暗叹息:“懿国夫人,你果真将此疏押于匣中?”纾臻拜倒,举手加额:“妾确循例封存,不知缘何遗失。”因前后身形遮挡,此刻他才觉察她鬘发沾珠,雨势愈厉,霹雳之声摔砸下来,堪堪衬他的心境。
少焉今上视向明陶:“典正原掌降惩宫壸内人诸事,怎有暇管顾朕的直笔?”明陶谨然回道:“因妾拾得此疏,故也算是见证者。兹事体大,遂往禀明。”
今上但笑不语,倏道:“照典正见解,今日事宜朕当怎样裁治?”明陶揖手:“奏章系国政,纲大要深。何妨鞫勘若等直笔,逐一讯问,以获真得。”此言骤落,便连绮臻亦通身一凛。杨兕问道:“郝典正所指直笔囊括几何?”
明陶即答:“上至尚字,如惠国夫人等;下至新甄直笔内人,如唐阌瑛等。”原明陶来时,纾臻既知此事不过是保慈逼退她的计策,前后牵累诸人,甚要带累恩师从惠等,便是本事勘清,她却有何颜面执事于内省?她抢身向前:“是妾……”
今上深明她意,厉斥道:“住嘴!还欲巧言粉饰。赵氏守疏不力,即日降宜春郡夫人。蔡典字、费司字失职失察,各减一等。”郝明陶轻哂,竟只是谪降,而非褫夺封诰,尚欲较转,然见今上便在睃她:“典正觉朕处置不公?”
明陶欠身:“妾岂敢。”今上瞿然而起:“傥保慈仍觉不足,不妨严究根源。瞧一瞧究竟有疏犯法的是何许人也。”话隙今上睨绮臻、费麝两人,两人俱埋首躲闪。蔡赏适时道:“既如此,便不扰官家用膳。”
今上抬手:“遣人取干乾官服来。卿等到底是朕的内尚书,衣潮发湿,未免失礼。”蔡赏道谢,遂引纾臻等退。纾臻跪有稍时,膝头酸麻,起时不察略踩后袍,足下趔趄。蔡赏欲搀已等不及,然终未栽。今上稳稳扶住她,等她立稳即释,攒眉瞧纾臻一目,拂袖而去。
诸人于廊房俟候乾衣时,本携雨具的明陶、绮臻已然离去。纾臻跪倒:“奴该死,带累诸位宫官至此!”身畔从惠、从馥忙来拥搀,从馥嗔道:“适才于正殿还未跪足?吾等与保慈的旧怨如恒河沙砾,本已不清。说不得是谁带累谁!”
从惠缄默,却不住用乾绢为她擦拭鬘发,见从馥语气不善旋道:“纾臻蒙此冤屈已是痛心,你责怪她做甚?”杨兕四顾:“怎不见费麝?她竟随郝氏等人先行离去?”
从馥詈道:“说来怨我。惠娘恁日本将此事告知,我念费麝禀性虽诡,到底无腌臜心肠。孰知她竟勾连保慈来谋害我们!”从惠蹲踞,见纾臻眼圈赤红,泪珠便滚于眸中,忙抚慰道:“好孩子,莫哭。官家必是信你的。”
从馥气不愤,扯她臂道:“哭有甚用?你若恨她,只去保慈活撕了她!有冤诉冤、有仇报仇!”杨兕斥道:“噤声!这是福宁,并非我等地界。你高呼低喝意欲做甚?”是时内官已将乾服取来,各人遂褪下湿袍,改换新服。
福宁珠馐堂。满案珍馐,今上猛掷箸于地,侍膳内人遽拜倒谢罪。窦冲瞧其神色,速屏退殿中祗候。不多时有小黄门朝他颔首,窦冲即低声禀道:“惠国夫人已携内省诸人回去了。”
半晌,今上漠然吩咐道:“赐保慈上下、郝典正御膳两道。”窦冲恭领,今上续道:“褒奖保慈侍者慎于语辞、警于行动,侍姊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