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江微到家很晚。
晚上小高和她在单元楼下相遇,看样子也是刚从工作室回来,顺手帮她接过装了一大堆日用品的购物袋。
她低声说谢谢。
小高提着购物袋等她开门,“你这几天怎么回家这么晚。”
“辅导班那边有点事。”
“有必要这么辛苦吗,”他看着她进门,接回他手里的购物袋,把每样东西放到它们该去的位置,像个四处周旋的服务员,“你又不是没工作,为什么还跑去兼职,就为那两个钱。”
“钱这东西又不嫌多,”江微对这位尚未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微笑,“等你以后自己出来的时候就明白了。”
“随便你。”小高脸色不大好看。他还在用父母打来的生活费,并没有立场反驳她。
“今天买的都是公用的东西。”她暗示他记得摊一半钱,却不惯直接开口索取,只能这么提一句。想了想,又从轻飘飘的袋子里取出一张小票,递给他,才转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衣柜门大剌剌敞着,江微思忖着明晚穿什么赴约。
今天上课林子懿说,由于他法语这门在统考中取得了全市第二的好成绩——据说第一名的同学是个中法合资,亲妈是巴黎人——他父母十分高兴,决定请江老师在咀华集吃顿便饭当面感谢,顺便谈谈寒假的补课时间安排。
抛开把咀华集说成一顿便饭不谈,她不知道为什么十一月的考试,到十二月末了才想起来请吃饭,但学生家长既然都提了寒假补课的事情,不好不答应。
其实机构那边并没有什么事,她是兼职,本来就只带了两个学生,另一个学生上了半学期,觉得新学一门语言还是太费劲,有了新欢才念起旧爱的好,转身回到英语的怀抱,于是便剩下林子懿一个。
按说工作量比其他老师小多了,但江微这几天下了课后,都先在教室把教案写完了才回去。
她不知道会不会又在楼下碰见林聿淮。
往常林子懿都是打车回家,有时候爸妈会来接,那天为何是林聿淮这位堂叔来接的他,江微没问。
只是她实在不想再和他有接触,大学四年,工作两年多,都要过去七八年了,江微想起那段失败的暗恋还是觉得不堪回首。
所以才会借着写教案在教室躲上半个多小时,估摸着林子懿早走了,才磨磨蹭蹭地回家。
至于林聿淮的微信,她连搜都没搜过,即使那个号码是他高中时就在用的,她早已经背得烂熟于心,以至于嘴唇都形成肌肉记忆,不需要回想的时间,像道输入一串指令就立即运算的程序,机械地输出结果:“139xxxx……”
有时候她真恨人的记忆力为什么这样好,明明你都快把自己说服一切都过去了,你已经不在意了,偏偏一些细节又露出马脚。就像衣服上的油渍,日复一日地清洗,也只能慢慢便淡,不会焕然如新,只会长久地顽固地膈应着你,提醒着它的存在。
江微踩着拖鞋站在镜子前,最终决定选择了衬衫长裤和驼色大衣,看起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是家长最能信任的样子。
江微是在高二下学期开学不久的时候,知道白芩芩向林聿淮表白这件事的。
对高中生来说,表白本身是一件稀奇的事,但和林聿淮表白并不能算稀奇,少见则多怪,对林聿淮有好感的女生太多了。
而这个表白的人是白芩芩的话,那又有些不一样。
因为白芩芩太漂亮了。
上了高中的人都知道,校花校草一类的头衔只存在于言情小说中,高中生很忙,没空评这些,他们最关心的是作业、考试和中年男老师的地中海发型。何况每个人审美不同,没法比较。
但白芩芩长了一张不论走到哪里都公认好看的脸,至少也能收获一句“她很漂亮,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还是会首先承认她的美。
有种美是能统一各异的审美标准的。
以至于江微第一眼见到白芩芩时,首先涌上心头的不是欣赏或微妙的忌妒,而是一种惭愧——大概是“我实在是拖了这些努力进化的人类的后腿”。
而另一位也能统一众人审美的当事人林聿淮,他虽从没有公开评论过任何一位女同学的外貌,但江微肯定,白芩芩也是符合他的审美的。
这又勾起江微的另一种惭愧之情,因为这个内容是她偷听到的。
那是高一刚开学没几天,她起得很早,在上学路上偶遇林聿淮和前桌赵乾宇,两人骑自行车上学,赵乾宇坚持要载坐后桌的新同学一程,她推脱了几番,终于难敌盛情,坐上了赵乾宇的车后座,跟他俩一起到了学校。
早晨教室人还少,稀稀拉拉的,她趴在桌上想补会儿觉,听见赵乾宇小声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班里有个女生叫白芩芩,长得特别好看。”
过了半晌,旁边的林聿淮说:“是挺好看。”
这是江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