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卿抬脚欲上前一步,腰间玉佩无声地晃了两下,上面是祥云纹路,平和的风格看起来有些老旧,和他喜奢靡的性格不大相同。
然而他却停了动作,目光在江兰若衣袖掀开的手臂上停留片刻,终于还是扭头离开,倚靠在门口,默默呼出一口气。
秀云用手指抹了药膏,轻轻地涂在江兰若被烫伤的地方,江兰若下意识瑟缩着向后躲,下一瞬又逼着自己重回原位。
烫伤本就肿胀得发痛,又会持续得在伤口处热起来,幸亏这药膏涂上清凉,让她免受一些苦。
绯色的衣袖同伤口边缘颜色类似,又仿佛她耳尖在如此寒凉的冬夜中冻出的一抹红,重又回到它该在的位置,江兰若放下胳膊,省得药碰到袖子。
她声音轻轻,带着独属于江兰若的咬字和温软语气,同年轻的小太医道谢。
小太医是老早就听说过将军府新来的这位娘子的。
霍老将军病重,圣上体恤,派了整个太医院的人来为他诊治,彼时他就跟在队伍的最后,正是个不露头却也不会将自己陷于无知的位置。
他于此处正好能观察到整个飞鸿阁。
自然也包括站在榻前的那位陌生女子。
她脸上依旧着红妆,是那位算命之人嘱咐的,本就微微上扬的眼睛更是被拉长,眉心贴着花钿,脸色不大好,然而嘴唇却殷红。
首席为老将军诊了脉,副院又诊了脉,所有人都为老将军诊脉。
他是最后一个,将军夫人将丝帕递给他,手指纤细,指甲透着淡淡的绯色。
他轻轻搭脉,却惊觉霍老将军的脉象确实较之前强了许多,若说之前生还的迹象只有一二分,现如今冲喜成婚的第二日,脉象竟然有力如常人,除了一些年岁大了的常见病症,几乎和常人无二。
他惊疑起身,目光落在这位神秘的夫人身上。
直到师父唤他:“鱼白,愣什么神呢?”
他眉心紧蹙地离开了将军府,然而心中那丝探寻从未离开江兰若。
今晨外面来人说霍将军突发急病请太医,他放下手中的医书,同交好的太医换了差,拎着医箱往将军府来。
将军无碍,可是那位娘子昏了过去,身上还有许多伤。
而到了晚上,她又填了新伤来。
鱼白眨眼很慢,仿佛做什么都透着认真劲,一身太医绛紫色官服穿在身上,清瘦挺拔,如同悬崖边生长出的青松,让人见之畏然。
“夫人,我……我名唤鱼白。”他犹豫片刻,开口道,“以后若有事寻我,只消到太医院报我的名字。”
江兰若只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又是道谢。
她刚欲走,鱼白又开口:“夫人——”
江兰若疑惑地望过去,就见他从医箱里翻找些什么,拿了几个瓶瓶罐罐,朝着她走过来。
离得近了些,烛影从映在鱼白一个人身上变成摇晃着落在两个人身上。
鱼白捧着手中的药,想着小声些同她讲话,却因为紧张过了头,声带好似还没放开,声音从嗓中滑了出来。
“这些……”他清了下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夫人拿去吧,都是些滋补的药,对身体有益的。”
“你下巴处的伤,这瓶涂上半日便能好了。”
江兰若微怔,想要拒绝。
却听门口传来了声响。
霍元卿一身红衣立于黑夜中,背后是无风垂落的雪花,烛火照不到门口,于是看不清他的脸,只一双眸子映着光,含情目此时带了些不寻常的意味,半分不动地盯着江兰若。
他缓步走进,直到站至两人身前。
霍元卿是比鱼太医高上半头的,更别提自小在演武场练出的一身壮,鱼太医只是个秤杆子称上二两党参桂枝的读书人,气势上自然弱他三分。
“多谢太医了,不过将军府内这些药材还是有的,就不劳烦太医施药了。”
他开口便是强硬,十九岁的年纪,什么也藏不住,即使有意收敛,还是让人听出了话语中的不欢迎。
鱼白也未多计较,弯了弯眼睛,将药膏放回药箱,只留下一瓶最好的放在外头,无声地同霍元卿对抗。
这瓶药从药方到熬成丹药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从未经他人手,也未有人用过,只因这药炼来艰难又能在关键时刻救命,哪怕前脚在阎王殿逛了一圈,这丹药喂下去,阎王爷也得备份薄礼将你送回来。
霍元卿见他动作,没再阻止,只将目光落在江兰若身上。
她今日未戴任何珠饰,淡淡地立在那儿,清水出芙蓉一般,颈侧露着不明显的伤痕,是这风雪中最坚韧的梅花枝儿。
屋内站着四人,谁也不言语,秀云望了望其余三人的眼色,叹了口气先行出去,又将门关上。
门轴吱呀作响,鱼白低头一笑,捧着袖子转而回到医箱旁,拿出了今日诊治的记录,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