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亡魂善事,圆亡魂心愿,这就是晓羡鱼说的“不入活人因果,便入死人因果”。
辞云真人曾评价过她,一颗小鱼脑袋里满是歪理和怪主意。
这评价十分在理。
奚元瞧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大概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因为晓羡鱼话音一落,便立刻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面招魂幡,口中振振有词地念起了招魂口诀。
边念还边打转。
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像凡间最是惯常坑蒙拐骗的“半仙”。
若不是奚元身为亡魂,对她所念口诀亦毫无感应,他真要被她骗过去了。
不过他并未戳破晓羡鱼,只安安静静在一旁等着,漆黑的眼底染上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过了许久,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招魂幡上的符文也黯淡无光。
“咦。”晓羡鱼四处望望,怪道,“此处乱坟朝天,阴气颇盛,怎会一只鬼都招不出呢?莫非是这破幡子坏了?”
云山半吊子毫无自觉。
奚元配合道:“许是如此。”
晓羡鱼又摸出一面招魂幡,正欲再次招魂——反正她这次下山带了很多符咒法器,人虽废物,装备却不能没有。
突然,乱坟堆里冷不丁响起了个女孩子的声音:
“喂,谁在那念咒呐,大晚上的扰什么鬼呢?烦死了!”
晓羡鱼:“……”
湾湾想不到竟会遭到夜半扰鬼的投诉,晓羡鱼吓了一跳,转头瞅向声音来源。
只见夜色黏稠,一个姑娘靠在某个杂草丛生的坟堆旁,正满脸不耐地看过来。她身子呈半透明,是魂灵即将消逝之兆。
是亡魂——虽说不是她招出来的、而是碎碎念吵出来的,但问题不大。
晓羡鱼连忙用一种大街上商贩拉生意的热络语气询问,“这位姑娘,我瞧你快要魂飞魄散了,若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说出来,兴许我们能帮你呢?”
谁知那姑娘听了这话,柳眉一竖,翻了个白眼:“你才要魂飞魄散!姑奶奶命长着呢!”
说完便将脑袋往旁边坟头一扎,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晓羡鱼:“……”
姑奶奶好暴的脾气。
下一位。
然而任她掏出多少面招魂幡,也没喊出来任何亡魂。晓羡鱼从前咸鱼成性,还以为日子会一直惬意下去,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会开始后悔没认真修行。
招魂可是云山魂术里最简单、最基础的一门功课了。
一旁的奚元看她满面懊恼,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将闻铃伞微微倾斜,垂落的红绸挡住面容。
然后他启唇,于红绸遮掩下无声地说了个“起”字。
刹那间,阴风四起。树林簌簌作响,隐隐有怨女幽泣之声响起。乌云慢悠悠遮住了天上那轮月,周遭一下浸入深暗中。
晓羡鱼一喜:“来了!”
她侧耳细听,循着那幽泣声寻到一处坟前。那坟像是新近刚盖的,没什么杂草,泥沙也是半湿润的——几日前刚下过一场大雨。
她伸脚拨了拨,这坟盖得十分匆忙,坑挖得浅显,破木棺材裸露了一角在外,上面沾染着星点干涸的深色血迹。
忽然,覆在棺上的泥土砂石颤颤巍巍地抖落,溅起腥臭的沙雨。破旧染血的木棺全然暴露出来,轻飘飘的棺材板从里面被掀开,“咚”地一声闷响,砸落到一旁。
似有青烟袅袅起,一只纤细的手从里面探出,搭在棺沿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缓缓坐起。
她深深地垂着头,双肩一耸一耸的,脸快要埋到胸上了,瞧不见模样,悲伤的哭声细细碎碎地从里传出。
“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
伤心欲绝,必有遗恨。晓羡鱼弯下身询问那棺中女子:“这位……姐姐,你这样伤心,可是生前受了什么委屈?”
棺中女子一顿,哭声微止,慢慢抬起头。
晓羡鱼不由得屏着呼吸。此情此景此氛围,她做好了会见到任何一张可怖面容的心理准备。然而随着女子抬起头,她发现在那乱发遮掩之下的是一张颇为清秀妍丽的面庞。
人模人样,不似怨鬼。
棺中女子怔然半晌,似乎神智不大清醒,过了片刻才哀哀戚戚地答道:“我……我的孩子刚刚出生……我想看一眼我的孩子……孩子……”
孩子。
晓羡鱼的视线下滑,这才注意到她小腹隆起,下身衣裙浸染了深深浅浅的大片血污,像是难产而死的。
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怎么会被丢到这荒郊野岭来呢?
“你的孩子在什么地方?说出来,那边的仁兄会帮你的。”晓羡鱼指了指另一头的奚元。
女子转过脸,像一具关节生锈的偶人,迟缓而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