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兰秋泽便带人去寻“畏罪潜逃”的新娘了。烛火莹莹中,沈确一个人对着楼仪放在木台上的尸体。他点着蜡烛打量着这具还算壮实的躯体。
“嗳……”沈确持着烛火对着他看了很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前的尸体除了脖颈间已经发黑的勒痕,再没有别的伤痕。
一筹莫展之时,沈确像是想起什么,俯身凑近了尸体,仔仔细细的搜寻,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楼仪食指异常光洁的甲缝上,喃喃道:“为何别的指甲都微微泛黄带着泥垢,这个指甲那么干净?”
正想着,一缕微不可察的苦涩钻入沈确的鼻息,他确定是这枚干净的指甲残存的气味。
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雕花的木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正是兰秋泽。
“你猜怎么着?”兰秋泽微有愠色。
沈确放下手中的烛火,摇了摇头,“怎么着?”
兰秋泽摆了摆手,身后的守卫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进了屋子。
“我跟着林牧去了周家的铺子,如今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周家铺子却大门紧闭,于是我便破门而入,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兰秋泽声情并茂,面上青白交加,唇边却挂着笑,仿佛在说的是一件十分可笑的趣事,“嘿!周芷一挂在房梁上!”
沈确愕然。“杀人凶手”竟也死了,这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却未曾想到兰秋泽竟会因此发了疯,他拍了拍兰秋泽地肩膀,关切道:“兰大人节哀。”
兰秋泽面上露出羞恼的神色,青白之色更甚,却什么也没说,捏着拳头转出了屋子。
立在门口的林牧探进屋子,尴尬地笑:“兰大人破门而入正正撞在周芷一的尸体上,将其从梁上撞了下来。”
沈确这下知道兰秋泽进来为何是那样的反应了,他尽力克制着喉间溢出的笑。窗后传来一声轻咳,屋里的两人立刻收了声。
窗外漆黑一片,今夜云浓,无星无月。案上烛火莹莹,屋里的三人仔仔细细端详着新娘的尸体,林牧隔得远些,手里捏着笔捧着案录竖着耳朵恭闻眼前这两位大人金言。
兰秋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具千娇百媚的躯体,“她美得很,即使死了也没有半分怖色,反而添了些平静娇柔,倒不像是死了,更像是睡着了。”
沈确手持短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周芷一的尸体,漫不经心地说:“或许她的确是在睡梦中被人勒死的呢?”
兰秋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沈大人又有什么发现?”
沈确微微一笑,“周芷一的勒痕与楼仪的一样,皆是吊缢而亡呈现的痕迹。”
兰秋泽皱眉道:“这么说周芷一的确是与人合谋杀了自己的丈夫,随后畏罪自杀。”
“你看她的样子像是自缢而亡吗?”沈确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周芷一仿若沉眠的脸孔,“你听说过吊死鬼吗?”
兰秋泽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沈确轻咳了一声,慢吞吞地道:“传说吊死的过程及其痛苦,吊死者死前面目狰狞,渴望呼吸便会伸出舌头,所以吊死鬼又叫长舌鬼。”
兰秋泽越听越稀奇,“照你这么说她不是缢死的,可你不是说她的伤痕和楼仪的伤痕一样,都是自缢而亡才会呈现的痕迹吗?”
沈确叹了口气,似乎对兰秋泽的冥顽不灵很失望,“我并未说过他们是自缢而亡,周芷一与楼仪虽然伤痕一样,可死状却大相径庭。”他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道:“ 楼仪的面上有少许干涸的涕涎,他的确是缢死的,可前者并没有自缢的理由,他可能是醉酒之时被人挂到梁上的,也可能是受人操控才自缢而亡,这我们不得而知。而周芷一与前者不同,伤痕虽然一致,可她面容安详,显然是先被人迷晕了才被挂在梁上。”
兰秋泽恍然大悟,“这么说是周芷一与人合谋杀了楼仪,然后周芷一的同谋又杀了周芷一,制造出周芷一畏罪自杀的假象。”他顿了顿,用不敢肯定的语气问询:“我说的对吗?”
“对也不对。”沈确细细端详着周芷一的尸体,慢慢地说:“若周芷一是被自己的合谋者所杀,那对方大可用同样的手法制造周芷一自杀的假象,何必换一种手法引人怀疑?”
兰秋泽不得其解,茫然摇头。沈确的目光落在黑暗中的某处,“那是因为这个同谋者根本无法用同样的手法制造新娘自杀的假象,他虽然已尽力模仿,却终究不得其法,所以杀楼仪的人与杀周芷一的人绝非一人。”
兰秋泽和林牧皆是瞠目结舌,脸上流露出极度惊讶之色。
沈确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一旁的林牧,“今日我听闻这周芷一与楼仪之间曾有一桩诬告奸污的案子,不知林录事可有记录在册?”
林牧将案录往前翻了数页,慢慢地道:“有的,这是去年冬月的案子,那时周姑娘在清江府外击鼓状告楼家主奸污,可当时因为证据不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沈确点了点头,“这周芷一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或者交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