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1 / 6)

六岁的特瑞发现自己的母亲莱雅莉·斯托克虽然会读写,却对书籍十分不以为然。

说来倒是奇怪,这名年轻机灵的母亲时不时就会展露一种直觉式的天赋,却连一个睡前故事也不愿念给心爱的儿子,仿佛眼睛瞥见一个字母都会要了她的命。

她作画时挥洒自如,却只使用红色。二楼采光最好的房间被她一整个霸占了去当作工作室,却也不够她施展。堆放得杂乱无序的画布、画架,以及各项画材吞没了大半个地板。即使是好脾气又耐心的父亲有时也要委婉地提示她别把盛松节油的小瓶顺手带进厨房,并在特瑞在楼梯上踩出一连串红色脚印时,无奈地一面清洗地板,一面冲二楼喊她收好颜料。

对于植物与药理,她有着深刻独到的见解,并运用熟练,在诺福克郡居住的七八年间,已然在当地妇女之中享有声望。每周的礼拜仪式,她总默不作声地牵着儿子出席,坐在不太靠前也不太靠后的不起眼位置,却总有一两名略带愁容的妇女要向她请教一二。对于发热、骨折创伤一类的小灾小病,该用什么应急的药材服用或外用擦洗,莱雅莉了如指掌,并且从来都是不吝赐教。

不论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女人,莱雅莉都有点古怪,不大像是中上流社会那类行为得宜、虔诚温顺的贵族之女——也就是富庶宁静的诺福克郡艾尔沙姆最典型的一类居民。可是一旦人们不为最初的印象所左右,忍耐她倔强、木讷、不擅逢迎讨好的个性,便会在她身上发现最为诚实、热忱的品质——尽管这些都是不为大多时代所容的品格。但是人们暂且容纳了这位沉默怪异却面冷心热的女士。因为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虽说略微偏离了世俗戒律标榜的规范,但凭良心讲,莱雅莉·斯托克的在场给周围人带来的印象总体是舒心愉快的。并且对于最亲近依赖她的儿子特瑞而已,她是最温柔可爱的母亲。

也正是因此,她对于读书退避三舍的态度引起了特瑞极大的不解。

特瑞识字前的每一个睡前故事几乎都是父亲布莱姆讲的——他同父亲有时简直比与母亲更加亲昵。布莱姆按照自己的考虑,对于儿子的成长颇花了一番心思。不像大多权贵之家那样,家里并未聘请家庭教师,而是由布莱姆亲自教他读写拉丁语和法语。承载了父亲的期待,再加之每日的耳濡目染,特瑞才五六岁就能大致说一些法语。对读写他还没那么熟稔,却早早萌生了对阅读与文学的极大热情。白天时他流连在书房,一知半解地翻览父亲的书籍,在艰涩难懂的书目中寻宝般找到几本长诗,便一下子沉浸在优美典雅的韵律与精妙绝伦的格律里,到了晚饭时还是痴痴的。

如果要说他是年仅六岁便醉心文学,那也未免夸大其词——他又不是是俄耳浦斯转世。叫他废寝忘食的都是《加洛林故事群》之类圣骑士的传奇事迹,父亲每晚在床边哄他入睡的或是关于星座、或是关于神祇与半神英雄的典故也总能抓住他的心。这个年龄的孩子不懂得剧情的结构匀称不匀称、调式顺畅不顺畅,只要包含一个高贵伟岸的英雄和一个凶猛庞大的敌人,他便拍手叫好——再点缀上几位勇敢无畏的浪漫姑娘,展现一些爱情奇迹,那就更好。

几年前出版便引起轰动与热议的《仙后》便很符合他不切实际、天花乱坠的读书品味,让他幼小的脑袋里塞满了对骑士冒险的激情,入睡前的幻想不是同巨魔机巧地战斗,就是在广袤的旷野骑马慢行,抑或是他高贵的美德经过了一连串艰险的考验,凯旋时接受人们争相的赞美与簇拥。对于一般的读者来说,这书都是比较艰涩难懂的,因此他又不得不缠着向父亲讨教那些异国古典作品与传奇中的人名典故。

每当特瑞捧着装帧精美的大部头书籍奔向他叽叽喳喳地提问,父亲总会露出比平时还要柔软的神情,爱惜地抚摸由于岁月侵蚀而发暗的封面的皮料;他的手指最终总要在书脊下方停一停,缓慢轻柔地扫过上面一个烫金的花体L。随后父亲便会向他唠叨好一会,要么是慢声细语地告诉他要擦干净手,避免在书皮上留下油污,要么是又嫌他将书翻得太开,恐怕要在皮料上留下折痕。

驻足在母亲画室门口时,他常常看见她对着尚未装帧的书页折折叠叠、穿针引线,又或是拿漂亮的布料皮料在硬板上缝紧,在上面涂画。天长日久,他自然也猜出父亲书架上那些书籍有许多是母亲亲手装帧的——包括那册《仙后》。特瑞十分不解,书是拿来读的,不是用来看的,何必要大费周折自己动手,还费上许多的材料与力气。而母亲既然愿意花那样多的心血缝合书页、绘制插图,又为什么不乐意对着里头的字母看上几眼呢。

对于他的疑问,母亲不置可否,只是耸耸肩,模棱两可地说:

“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叫我安心些。”

她说得倒也没错,文字和故事老在在特瑞的脑海里打转,却的确看不见也摸不着。特瑞依然不死心,还是偶尔撒娇纠缠她,请她念一两个睡前故事。而她从来都只是温柔地笑笑,推脱道:

“让爸爸来吧,他上次模仿起宁芙女神说话,真是惟妙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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