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1 / 2)

搬进“新家”后,一连几个星期,父母都忙前忙后,不是里里外外地清理房子,便是置办缺了的东西。那是一栋与先前诺福克郡的家差不多的宅子,院子比原本的小了一点,也没有树,从矮矮的院墙望去,能看见空旷的田地。这一次他们没再在花园下什么大功夫,只是寻了些寻常的草药香料栽种,又在墙角种了一排玫瑰。

春雨连绵不绝,空气中都饱含水气。他们一家三口忙着张罗布置空旷的新居,对于家具与陈设的位置,从最大件至最小件,色彩的搭配与对比,他们各抒己见,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在特瑞出生前的那个家,一切的决议都仿佛容易得多——那就是全听母亲的。而现在,特瑞表面上和他妈妈一样温柔体贴,骨子里也和这红头发女人一样倔强。如果父亲一味帮着母亲,那他是会跑会房间哭的。而倘若父亲在他们之间和稀泥,母亲又要冷着脸,说他简直要把儿子宠坏了,气得父亲一边分辩一边掉眼泪——不过她眼神中对特瑞的关心和爱护一点也不比他表现出来的少。

她是一个这样的女人,对于自己、自己聪慧及敏锐的洞察力都毫无察觉,没有把握,只是像一匹向前狂奔的烈马那样,把自己不同寻常的品质带来的一系列难以预料的后果一股脑地丢给周围的人,有时搞得他们哭笑不得。

母子俩之间大吵了一架,互不相让,不过一想到他们竟为这点滑稽的小事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又忍不住都笑了出来,却还非要争到底是谁先笑的。这样的争吵在原本和睦美满的家里史无前例,然而一旦吵完,把各自的苦闷与难处说开,各自倒也都心情舒畅多了。家里很快就恢复了原先喜气洋洋的氛围。偏远郊外安宁悠远的日子还是与从前相差无几,特瑞最初低落失望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了。

树叶又从泥土回到树枝,诺丁汉的春季比诺福克郡要冷,田野尽头的树迟迟才发出嫩枝,院子里的玫瑰花也开了花,五月便快要到来了。诺丁汉乡下的农村庆祝起了五朔节。父亲说,五月的第一天在凯尔特人的日历里被视作夏季的第一天。

节日前的几个星期里,特瑞和村子里的孩子们一个劲儿地在田野与树林里疯跑,四处捡拾松果与树枝,跑去木匠家收集刨花,向砍柴人讨一些木头疙瘩。被风吹倒的搭豌豆架和青豆架的细杆隔了半天便会消失不见,成为哪个孩子的宝贝。

那个欢乐的夜晚到来前,人们早早在村庄的草地上竖起一根高大的杉树树干,用五彩缤纷的花环、彩带装饰起来。大人们拿孩子们收集来的能燃烧的材料安排起了篝火堆,几个幼小没耐心的孩子天还没黑下来,就已经围着篝火堆心痒难耐地转来转去。

五朔节前夕的夜里,所有灯火都熄灭了。村民们在五月柱下燃起篝火,无休无止地狂欢、跳舞。这仪式是为了向上苍祈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但看人们饮酒作乐、大汗淋漓的疯狂样子便可知晓,这节日早已演变为一个大众的狂欢。

那一晚,母亲换上了一袭白裙,上边缀满用小花结成的漂亮挂饰。父亲在镜前一点点编着她茂盛的头发,用几个金色的发卡固定好,然后又在发丝间错落有致地插上鲜艳的花卉。她美得仿佛宁芙女神。不过特瑞可顾不上母亲今夜有多么光彩夺目。搬家后时常表现得像个小大人的他,此时也再坐不住,不禁央求了好几次,催促他们赶快出门。父母刚收拾好,他便拉着他们的手,急不可耐地向最热闹的地方跑去。

篝火的火势窜得很高,火头有足足几米,他们出了门便能看到。头戴花环的人们随着音乐,绕着五月柱与篝火跳着莫里斯舞。父亲和母亲站在人群外围,搂在一起慢慢摇晃着,看着在人群中嬉闹的特瑞,脸上浮现着笑意。

那是很好很好的一天,柴堆中的枯枝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不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脸都被映得通红。

那是很好的一天,好到让幼小的特瑞忘怀了搬家时怅然与悲伤的眼泪。庆典结束时,他手里握着火把,走在田埂上,而他的父母跟在他的后面,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诺丁汉的五月依然春寒料峭,刚刚开始抽芽长叶的树木干枯清瘦,显得田野那样开阔。

他们所在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热闹,又这样安静。燃得噼啪响的篝火、音乐、以及人们欢闹、舞蹈、祝酒的声音消散了,仿佛它们已经遥远到是好几年前的声音了。而寂静的田野间,此时似乎充斥着许多淅淅沥沥的细小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苔藓的气味。

头顶的云很轻,即使风那样柔和,它们依然在月亮前后快速地移动着。

特瑞突然大声说: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我要这个晚上永远不结束,我还要永远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妈妈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爸爸俯下身,抚摸他的头发。

特瑞继续向前走着,没有看见他天真的话语让父母脸上泛起温柔的笑容,他没有发现,他们只是笑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月亮西沉并没有那样早,太阳升起也没有那样快,要走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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