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离江晚意家不算太远,饶是应如许骑得再慢,车也不得不在目的地停下。
应如许一条长腿稳稳落地,侧着头提醒:“到了。”
他额前微长的碎发有些挡眼,从这个角度,江晚意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
江晚意侧坐着,往下一滑就站在了地上。
她仰头看着应如许,没说话,脸颊两侧带着明显的红晕。
男人没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他一边锁车,一边不忘逗她:“小趴菜?一杯长岛冰茶就喝成这样。”
江晚意还是盯着他:“我不是。”
“你就是,”应如许停好了车,示意她在楼前的椅子上坐会儿,“等会儿再上楼吧,我陪你在楼下醒醒酒。”
江晚意听话照做。应如许在她身旁坐着,两人隔了一小段距离。
应如许扭头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新京市老小区改造得还行啊,什么时候装的椅子?”
江晚意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废话:“你走之后。”
应如许沉默了一阵。江晚意虽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但他就是感觉,她生气了。
良久他才开口:“那会我奶奶生了很严重的病,我父母是医生,但是都在国外。他们把老人家接过去,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国接我们的时候连转学手续都办好了。”应如许极其认真地道了歉,“当时实在是很突然,对不起。”
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江晚意闷闷地发出一个音节:“哦。”
应如许观察着她的反应,紧接着又听她说:“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江晚意突然站起身,面对着他,面色的红仿佛在一瞬间就消去了不少:“为什么他们都在传你是‘打了人,影响不好,所以‘畏罪潜逃’?”
应如许听着这句不算好听的话,竟然还笑了一下,也没否认:“因为我就是打了人啊,他们没说错。”
“行,”江晚意点了点头,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等着你跟我说实话的那天。”
天早就黑尽了,应如许站在原地,眼看着江晚意转身离开,随后没入楼道的黑暗里。
但没关系,他想。
他们不必拘泥于现在,因为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个来日方长。
之后他也没走,眼看着顶楼的灯亮了起来。许多遛弯的居民摇着蒲扇从他前后经过,丝丝缕缕的风没送来什么凉意,却出奇地让他的心静了下来。
他兀自站着,直到又是两个小时过去,熟悉的窗户再也透不出一丝光亮,映得他双眼也黯淡下去。
应如许终于骑车离开。
是夜,江晚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厚厚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的所有灯光,房间里漆黑一片。
“听说没,他们两个好像在谈恋爱。”
“好学生还早恋啊?”
“江晚意,你知道,京礼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我们不容许任何违纪现象出现。”
“如果我再听到类似言论,就有必要和你们家长面谈一下了。”
……
江晚意闭着眼睛,前尘往事汹涌而至。
她像是坐上了哆啦A梦的时光机,在嘈杂的背景下不断穿梭,和十六岁的自己相遇。
“江晚意,你喜欢他吗?”
二十五岁的她和年轻的自己相对而站,看着那张稚嫩的面孔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在她们两人之间,是命运的齿轮在飞速转动。
她轻笑着:“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一切的一切在她眼前顷刻间缩小,声音变得空灵,模糊的空间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人。
名为丁雀的女人掐灭了手中细长的女士香烟,缓缓吐出一缕云雾:“你忘记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吗?还是说……你在骗自己?”
女人的红唇一张一合,她突然笑起来,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继续道:“……你不会是怕他回来之后不喜欢你了吧?江晚意,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怂啊!”
许多种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重重叠叠的,让人无端想到水面上荡起的一圈一圈的波纹,丁雀的身影却突然不见。混沌中她仿佛看到了和丁雀最后聊天的那个夜晚,自己歪着头说:“我好像真的喜欢他诶。”
二十五岁的她向十六岁的自己狂奔过去,渴望听到当年的答案。一阵风突然拂过,不远处年轻的女孩发丝微乱,身体在一瞬间变得透明。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喃喃自语:“可我现在不敢了,时间和人都是会变的呀。”
江晚意突然就释怀了,眼看着年轻的自己渐渐消散。女孩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着多年后的自己轻轻地开口:“就这样吧”。
一切化为虚无,她终于从巨大漩涡里挣脱出来,沉沉睡去。
即便如此,梦却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