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顾松自长子逝后便灰了心,辞了官在家。他本家在云州,是当地大族。顾松幼年父亲早逝,由寡母带着,靠族中几位叔伯帮挈长大。他记忆过人,又肯下苦功,教他的先生极赞赏他,顾氏宗族也一心培养他为宗族争光出力。然顾松其人,虽感恩族人的帮挈,却并不是迂腐盲从的人--恩要报,但你不能主宰我的人生。他不顾族老们的阻挠,一意迎娶自己的意中人为妻。他的妻子是云州一名小商户独女,两家毗邻而居,情份极佳。他的岳母也是青年丧夫,一人独自拉扯着女儿,撑着亡夫留下的小商铺渡日。顾松娶妻之后,族老们见他不是个好拿捏的,对他多有打压,想着要压下他的气焰,待他出头后以后才好为族里谋事。谁料在家中三个女子倾尽所有供养下他连连发力,从小三元到解元,声名大振。只他一朝中举,立时带着自己寡母、岳母和妻子卖掉商铺住宅离乡背井,远赴帝京。
在帝京,因着穷困,初时仅能依附一家庵堂居住,家中三个女人替人洗衣做针线活,他寻了替人抄书的活计,一边备考。他相貌俊秀,殿中应答自如,被世祖取为探花,又当廷授了翰林院侍读一职。自此,顾松慢慢展露头角,一步一步升至太傅。
然延庆二十六年春,长子顾少宣与昭怀太子萧亦晨罹难桐华台,顾松大受打击,遂辞官归家。后小儿子顾少阳娶妻林庆娘,后林庆娘有孕,顾少阳回乡祭祖以告,本该在冬月时返回,路上又遇气候恶变被阻回云城。除夕之夜,云州被围,顾少阳就此永远不能再打马帝京。而除夕之夜,林庆娘忽然提前发作,挣扎着生下幼儿,终于香消玉殒,原本便清寂的顾宅,如今竟只余下一老一幼。
顾松把家中奴仆遣散了大半,仅留了七八个积年老家人和四五个伺候小孙女的乳娘、丫头,自己一心在家饴弄小孙女,等闲不出家门一步。
小孙女阿元三个多月了,顾松对她的照料极为精心,一应用品都是亲自过目。面对这顾家唯一的血脉,顾松把对失去的两个儿子的感情全投入到这乖孙女身上,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疼得如眼珠子样。
萧亦昙进去的时候,正瞧见顾松抱着小小的粉团儿絮絮叨叨地念着。因是在家,顾松一袭青色直裰,头上同色的儒巾,足上一双轻便的浅面鞋。小阿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很有兴趣地瞧着自家祖父一开一合的嘴唇,颇有些新鲜,不时挥舞着胖手应和一下。
萧亦昙满腹的抑郁见着这场景,一颗心软得蜜儿一样的,走上行了个揖礼,伸手欲抱。
老爷子“哼”一声侧过去躲开他,不满他一来就抢自己的宝贝孙女。
萧亦昙嘿嘿笑着,也不怕他生气,腆着脸换个方向继续伸手去抱。
小阿元对萧亦昙身上的气味早已熟悉,胖手挥舞着就冲他笑起来,小小的人儿玉雪可爱,容色更像顾家人一些,只那眉目和庆娘一样,是一双浓眉,白白嫩嫩、藕节一样的双手挥舞,笑起来咯咯的。
老爷子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把手中的孩子让了出去。
萧亦昙熟稔地逗弄着怀着的胖娃娃:
“先生,陛下已准我前往云州了。”
顾松吩咐老仆沏了茶来,自己坐到临窗的榻上,以茶盖轻刮着手中的顾渚紫笋,并不搭言。
萧亦昙转到榻前,自在另一侧坐了,轻抚着舞得欢快的娃娃,对了他,正色道:
“此去云州,恐一年两载不得回返。帝京这边,还望您老多多费心了。”
老头儿斜了他一眼: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么?殿下陈情之前可没想着我这个老头子。”
萧亦昙知他并不是真生气,不过是不忿自己私下做了主现今儿才来说,遂陪笑道:
“小子不是怕您老担心么?且圣旨没下,终究是着不得数的。今儿才接了旨意,这不就特特来给您老赔罪了么。”他边说,边哄着手中的小娃娃,腆着脸道:
“阿元,祖父生阿叔气了呢。来,阿元乖,帮阿叔给祖父笑一个。阿叔这一去啊,要一两年才能回帝京呢,祖父也不心疼心疼阿叔。阿元乖哦,阿元心疼一下阿叔,帮阿叔哄哄祖父哦。”边说,边作势举着小阿元的胖手丫作揖。
老头儿被他没脸没皮的话逗得一笑,瞪他一眼:
“别教坏了我的乖孙女儿。”
萧亦昙顺势把娃娃放到老爷子手头,自己端了一旁几上的白瓷茶盏,饮了一口,方道:
“我欲掌兵事。”
顾松哼一声:“你道他会这么容易信你如你意?”
这“他”,俩人心知肚明。
“总要试试。有兵权在手,方有底气。我不想再事事被人拿捏,总要跨出这一步。眼下到是机遇。”
这些时日,顾松早将其中利弊想得透彻,自然也不对他含糊:“白无涯是关键。其人忠,但不迂。这一去,怕得四五年方可。”
“府中人手我留一半,其中信息传递还要老爷子周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