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帝晾了萧亦昙一段时日,见他并没有与朝中重臣私下往来,对皇室中人也仍是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对自己的舅家安国公府依旧冷淡,顿觉老怀宽慰,觉得自己这四郎果然并没有因为一趟差事办得好便有了旁的心思。
原来的陇原县令胡贵在云城县令一职上干得挺好,被推荐为云州郡郡守府郡丞,从七品到了六品。郡守一职目前空缺,他实际干了郡守的工作。昭乌县的方县丞和司主簿也因做事利落可用分别提了昭乌县令和陇原县令。
延庆帝开始有计划地分安国公手中兵权。他想要为自己的爱子铺路了。
如今的朝中,有顾松之前的辅佐,又有多年的经营把控,文官之间有着微妙的平衡,延庆帝不足为虑。
延庆帝忧虑的是武将。
因着两任帝王的重文轻武,大雍如今的兵事权,大部分仍旧掌握在老牌世家之间。南边儿,原是毅勇侯与林老将军共同掌控着十万南府军,现林老将军虽退下来了,然余威尚在。林老将军之妻乃琅华郡主,林老将军与之前的顾松一样,忠于帝□□勇侯出身平民,与朝中世家无甚交集,延庆帝也放心。北边儿,原来北府军掌云、朔、蓟三州,然而蓟州兵权却一直握在安国公苏起手中,由安国公苏起二子果毅都尉苏墨领兵把守,便是当初寇定波接掌北府军,也没能插进去分毫。羽林卫在延庆帝手中,然而其中的羽林郎又多是世家子弟,良莠不齐,势力也是错综复杂,中郎将方天也不能完全掌控。而安国公苏起却掌着京郊八营二十万兵马,他身后的李、陈、杜世家盘根错节,是成王萧亦晟背后的助力。
何贵妃出身较低,当初她父兄不过是乡间的秀才,开了一间私塾度日。延庆帝巡幸徐州,当地县令得知她的美色而荐了她,由此才有了后来的贵妃宠冠后宫。虽说后来封了她兄长一个忠义伯,说到底不过是给了一些地亩金银令他安生过日子而已。宁王的身后,还是底子太薄啊。当初赐了那定北侯嫡次女为宁王妃,原本也是想着给他一些臂膀,哪料得寇定波父子会去得那样?
如今,想要从京郊八营着手,唯有将白无涯诏回。只是,北府军交给谁呢?这个人选,可再不能落入苏氏一系手中了。
萧亦昙那日同平常一样到顾府,原打算着带小阿元去西市逛逛。他听人说那边的胡姬酒肆有几家的酒食不错,打算带小姑娘去尝鲜呢。
没想到小姑娘不在顾府,去了玉泉山,顾老爷子吩咐了人请他到书房相见。
萧亦昙有些疑惑。老爷子极少这样正经八百地同他这样。
书房前的老梅发了新枝,浅绿的小叶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光泽。
书房的梨木案上放的居然是酒。
萧亦昙闻了闻:青田酒。
顾老爷子一向不好此道,若说品茶倒是个中高手。今天这是要唱哪一出?
四碟下酒菜用白瓷浅碟盛着,分别是松仁玉米、茶香豆干、五香酱牛肉、香卤豆皮卷。
心里疑惑,面上他却不显。踏了进去,先就着案上放着的木箸挟了只豆皮卷:
“嗯,先生这厨子手艺不错。”
顾松看一眼他:“来了。”手一倾,一盅青田酒八分正好。
萧亦昙星眸灼亮。
顾松自家喝了一盅,又示意萧亦昙自己自便。
一双手挟了一筷茶香豆干递了过去:“先生不常饮酒,先吃点菜垫垫。空腹易醉。”
顾松伸手欲接过,那双手的主人却不松筷。
老爷子怔了下,香香的豆干已经送至嘴边。他张口接了,绵软的,一股茶香合着豆香味儿溢满整个口腔。老爷子一腔心思,此刻却有些不想说了。
“先生可是有事欲与我说?”萧亦昙笑笑,“先生与我之间,哪样不能说呢?”
顾老爷子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酒盅:“阿元去了玉泉山,广禅寺。”
萧亦昙静静地听着。
顾松一径说了下去:“之前,去桐华台那次,阿元把那弓箭给殿下看了吧?”
“是。”萧亦昙恭敬地答道,预感老爷子此次说的事或许能解他心中之惑。
老爷子自顾说下去:“殿下可还记得尉迟家?”
萧亦昙眯了眼:“先生知道,宫中琅华阁,非皇室嫡脉不能进入。阁上最高一层,更是皇家禁地,除今上和太子,非琅华令不能入内。琅华令有两枚,一枚在今上手中,一枚在当年的昭怀太子手中。昔年我还在宫中居住时,皇兄知我喜读史书和武籍,特意秉明今上,将琅华令送于我,允我入内观读。是已,对尉迟一族,略知一二。”
定国公尉迟一门,在高宗后期,因诸皇子之争被高宗下令灭了族。虽高宗在临终时有了悔意,然旧人已逝,定国公一门彻底消失在世间。当年宫中的淑妃娘娘乃定国公的幼女,生有一位皇子,年仅八岁,在尉迟一门灭族时与淑妃一起在长春宫焚火而亡。
“当年淑妃生下的十皇子并未在长春宫中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