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顾含章与莫长青带着人马从草原回来了。
定城几经修缮已经变了一番模样。城门外,围绕着原有的城墙又建了一圈比原来城墙要高大的黄色墙垣,内墙垣下绕了一圈是一排排土砖砌成的低矮的整齐划一的营房,城垣上依旧开了两门。整个定城县看上去扩大了一倍有余。
两道城门依次开启,一行飞骑疾驰而出,打头的赫然是萧亦昙。越影感觉到奔霄的气息,兴奋地领头迎面而去。
顾含章喜孜孜地迎了上前,叫了一声“阿叔”,正欲伸出手如往常般求抱抱求抚摸,蓦地想起什么,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勒马后退了半步,轻轻咕哝了一句“好臭”。
萧亦昙又笑又气,眼皮跳了又跳,原本的焦灼被压了下去,错马上前,想要伸出的双手改成了一只,在她脑袋上揉了几下,嫌弃道:“都打结了。”
顾含章有些羞恼地道:“不是在外边儿没热水么?”悻悻地拍马往城内冲去。
莫长青马上心虚地冲着萧亦昙抱手行礼,萧亦昙冷着脸掉转马头追着顾含章而去,时钧对着回来的队伍笑了笑,然后也一溜烟儿地跟随着进城去了。
叔春得知顾含章回来的消息,亲手亲脚地张罗着。
定城的县衙改成了军中的治所,萧亦昙一行便居于此。
一桶桶热水拎进浴间,叔春亲自伺候顾含章沐浴。
伯、仲、叔、季四女子,伯夏与季秋是经父母卖给人贩子后被收入的军营,仲冬是孤女,从乞讨中收罗来的,叔春年纪最大,却是自带家资投军的。她长相艳丽,原是蓟州一县内小有资产的财主之女,家中只她一女,然与父母亲缘太薄,五岁上父母皆亡,由叔婶代管家中资财长大。然而叔婶起了贪心,想要霸占代管的资财,又见长成后的她容色艳丽,打算将她送予本县一致仕的官宦之家的一个老头子为妾。叔春却不是个甘心忍耐的,恰逢得顾含章随了萧亦昙路过县境,见一队女兵气昂昂地随侍一则,当即上前拦了马队嗑头要自卖自身当一名女兵。顾含章问清了缘由,命人送她回了家并替她讨回了资产。然则她转身就变卖了家资追着顾含章的马车死活要投军。已经十三岁的叔春初到军营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她年纪大了,又没有练过基本的拳脚,一开始连军刀都拿不稳。然而她却是下了决心要靠自己留在军营,凭着一番倔强,硬是咬牙熬了下来。她自幼也读过一点书,能识字,脾气虽不好,人却聪慧,如今手下也掌管着一百女兵。
换了三次热水,顾含章终于觉得身上干净了些许。她懒洋洋地泡在浴桶中,叔春在背后用布巾替她绞干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长时间在草原上转悠,原本养得有些白皙了的肤色变成了麦色,手臂、大腿、后背,多了箭伤、刀伤。
浴间很安静,顾含章在热气盎盎的水中昏昏欲睡,迷糊中忽听得脑后有“啪嗒、啪嗒”的声音。她脑子慢了半拍,才想起身后是谁,在水中翻了个身,伏在浴桶上对着叔春,叔春措手不及,脸上的泪水还未拭去。
“怎么啦怎么啦?别哭,别哭,”顾含章伸手替她揩着泪水,“我这不好好的么?还是有谁欺负你啦?”
叔春闻言泪水流得更多:“哪有谁、谁欺负我?”
“嗯,咱们家花花儿这么厉害,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哪能被别人来欺负了。”顾含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叔春原名海花,成为女兵营队长之后才随着次序换了叔春这个名字,“花花儿”是她的昵称,虽然她本人并不认可。
“姑娘身上、身上这么多伤。”叔春哽咽。
“养养便好了呗,”顾含章不以为意,“也不是要紧的,你们身上不也一样么?”
“姑娘哪能同我们一样?我们摔打掼了的,皮粗肉糙的,姑娘哪能一样?”
“一样都是上马杀敌,哪有什么不同?只要留得下命来,有几道伤口算得了什么?好啦,瞧瞧都不像咱们辣娘子了。这般娘们兮兮的会让人笑话的。”
“笑什么笑?咱本就是娘们么?谁敢笑我抽他!”叔春凶狠地说,见顾含章从水中站了起来,忙拿了屏风上搭着的长布巾替她拭干水渍,又一一伺候着穿上小衣和中衣、夹棉的菱花小袄、湖蓝联珠纹长裙。
顾含章洗漱的时间长,这边莫长青早已将此次出去的战果一一向萧亦昙作了汇报:把北荻左贤王下五个部族撵往了极西之地,斩敌七千余人,斩杀了左贤王,抢了牛羊百余,带出去的八百人,折损了近两成,其中女兵折损了三十来人。
“这次出去,也有两三个胡人的小部族表示想要与咱们通商交易,想要开春后遣人来谈。”
“唔,此事再议。”萧亦昙道,“折损的兵士,着人清理个单子上来,计算出需出的抚恤银两,送到他们家人手中。活着回来的,该是什么军功,也着人报上来,再上报朝廷。嗯,此事云尉去办。”
“是。”云尉忙应下。
正在此时,顾含章走了进来。
见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