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这样了,从严家湖入手,这是最小的损失了。”郑郡守强笑着对萧亦昙道。
没有哭泣、没有哀怨,只有这无声的目光是那么的不甘。不需要解答,不需要回应。在场的人们,都知道,这,的确是别无选择下,最恰当的选择地选择了。
“是我郑长春,愧对严家湖的父老乡亲。等水灾过后,郑某亲自给严家湖的乡亲们赔罪!”郑郡守心如刀绞却掷地有声。
是啊,亲眼看着辛苦劳作的一切毁于一旦,百姓们,能不怨吗?能不怪吗?然而,再有怨,再有怪,这个举重若轻的决定,也不得不下。而严家湖的百姓,将失去自己的家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忍受着蚊虫、酷热、潮湿,还有,饥饿。
是的。饥饿,那是避免不了的。赈灾的粮食,哪里能够来得那么的及时,而,失去一切的百姓,平素便只靠着几亩几分田土对抗生老病死,滔滔的洪水,却在片刻之间就能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萧亦昙拍了拍郑郡守的肩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决定一下,之前在百姓眼中口中的郑青天郑大人,必然,会遭受一部分人的埋怨、谴责,甚至,痛骂!
强打着精神,萧亦昙与郑郡守再细细商量了下如何更好更快地泄洪,然后各带着手下分头行事。萧亦昙让苏棠紧急召集北府兵,不管怎样,人,要先安全地从严家湖撤出去。光凭朔州州衙的那些兵,是无法顺利地完成撤人的任务的。有许多的老百姓,不愿意撤离自己的家园,他们嘶叫着,想要保住自己微薄的家产。萧亦昙下了军令,只给了两个时辰的期限,时间一到,所有的人必须完全撤离。苏棠带着人,亲自盯着。再多的不舍,再多的辱骂,最后,都被强硬的兵们带离了泄洪区。
然而,撤退到州衙指定的安全范围后,百姓们却再也不肯挪动了。苏棠也不忍心,看着那些面色黎黑的人们,有老人,有妇人,有孩子,先是无声流泪,有痛苦地扭曲和抽搐,然后,不知谁痛哭出声,再是号啕。
目睹一切,郑郡守和官员们深深地低下头,片刻,又强忍着眼泪,下达了炸堤的命令。
用最小的牺牲,保存最大的利益。
从工部赶过来的官员,同样只能赞成这个决定。
萧亦昙亲自点的引线。堆金山倒玉柱,之前还在努力加固的河堤,顷刻间,一溃千里。
从朔州回来后,萧亦昙把自己闷在了书房四五天。
有工部的官员作保,郑长春“失职”的罪名能够免去。然而,这么大的一场损失,必然会令延庆帝心里不痛快的,郑长春想要继续坐稳郡守这一职位,只怕有些难度。萧亦昙希望能够为郑长春做一点什么。好在,灾后重建是一项大工程,努力一番,让郑长春以“暂代”之名,摄郡守之职,也不是不可能。
信鸽很快飞了出去。萧亦昙长出了口气,看着窗外开始晴朗的天空,才有心思去细想接下来的事宜。
之前,萧亦昙想要把苏家的势力从北府军中连根拔除,刚刚起了个头,就遇上扶馀捣蛋,再就是朔州的这一场天灾。好在,一切又回归了原轨。
苏墨。萧亦昙在心中无声地念了念这个名字,面上有一种志在必得的强硬。
黑水城。
从出京后,苏墨就到了北府军,一路从云州、朔州,直至蓟州,终于在黑水城生了根。
这些年,有安国公府在背后出谋划策,苏墨把蓟州的军权牢牢地掌控在自己一个校尉的手中,不得不说,是狠下了一番苦功的。
黑水城与扶馀、高丽相邻,又与百济、新罗隔海而望,大的战事没有,小的摩擦不断。苏墨也是个大方的,但凡有战事带来军功,他身边的人都能得利,他自己却浑不在意,稳稳地坐在校尉一职上不挪窝。萧亦昙接手北府军,一开始时,眼睛、精力都放在了云州那边,与北荻相抗。直到近些年,才腾出手来操心黑水城这边的事。
这一操心,就发现了问题。
苏墨在黑水城驻军中,俨然地头蛇,他堂堂北府都护、亲王殿下,竟还要受他掣肘!
萧亦昙早过了冲动的年纪。他按捺住了身边的人,先摸清情况再说。
而这一摸底,就是两年。
苏墨与苏四不同。苏四冲动,没脑子,时常受身边人的怂恿鲁莽行事。苏墨却小心谨慎--这一点上,连安国公世子苏白都大不如他--他在黑水城兵们的口中,任侠仗义,大方豪爽,是个大哥般的存在。萧亦昙颇是头痛了一番。
好在,萧亦昙有耐心。
城外十里坡。
这是一处谷地与高岭的结合带。进入九月,当秋天的风吹过黑水城的上空,原本翠绿的树林开始渐渐斑驳,浩浩荡荡的林木,或红或金、或绿,犹如海浪般朝天边铺卷而去,林海间那蜿蜒的河水,宛如蓝色的玉带般蜿蜒游走在浅山丘陵。
顾含章带着人肆意地跑马,马下是斑驳的落叶与泛黄的牧草,沿途不断掠过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