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年关。
福喜不知又接了萧亦昙的什么命令再次带着他的人消失了。顾含章的脚已经完全康复了。萧亦昙决定留在黑水城过完年再返回云州,这就意味着顾含章和他的生日都将在黑水城度过。
冬天的黑水城也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游玩。半夏、忍冬、剪秋三人忙着打点过年用的物资,顾含章见她们忙不过来,指使了春一带着几个女侍卫去帮忙,自己则带着阿莫阿离跟着萧亦昙东走西蹿的。
营中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萧亦昙又把苏墨单独拎出来密谈了一会,也没再关着他了。顾含章问缘故,萧亦昙也细细地给她解释了。
“他一向是个谨慎的。虽说我知道他在利用军中的便利给安国公府捞钱,但也没有确切的把柄在手。走私的事情,他是在背后出谋划策并指挥,但真正行动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沾手,而是安国公府那边派来的人接手的,财物并没有经过他的手。当然,他自己也有手段从中为自己牟利的,他也不是憨子,一点利益都不为自己划拉,他这些年在这黑水城岂不是白费了?只不过是帝京那边有人不放心,怕他欺上瞒下把好处给昧了。这次的事情,的确也不是他谋利主使的,我便是要处置他,至多让他伤筋动骨,到底也不能彻底,倒不如在面上给他个人情。经此一次,我把他剔除北府军的目的达到了。我也跟他说明了,我是不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还由着旁人手伸得太长的--这本也是每个主事者的大忌,他心里也是明白得很。”
“那他回去帝京后会不会乱说?”顾含章有些担心地问。
萧亦昙带着她骑马慢慢地雪地上晃着,阿莫阿离欢快地在周围跑动。
“乱说什么呢?我本就是北都护府的都护,北府军军权本就该掌握在我手中,他们安国公府本就是僭越了。且不说他们在边地走私敛财,单说一个负责京城守卫的,把手伸到了边关驻军之中,就足够今上忌讳了。安国公府虽有蠢人,苏起却是不蠢的,想要留苏墨性命在,必得让他离开北府军了。而且,你当苏墨心中无怨?苏白摆明了不信任他,三络胡须屡次往返帝京与蓟州之间,那又是个逮着鸡毛当令箭的,平时少不了借着苏白的势在苏墨面前耀武扬威,平时苏墨是忍了,可这次,安国公府在北府军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苏墨明显是受牵连的,但苏白少不得把事情归根到他身上。苏墨肯再忍?而苏起在自己的长子和次子之间,必得要选择一个。苏白毕竟在他身边多年,他一手一脚教导,情分自不比他人。而苏墨,却是有远赴他乡的苦劳。”
萧亦昙细细地为顾含章分析。
“那苏墨必定要失望了。”顾含章幸灾乐祸。
“嗯?”萧亦昙鼓励地看着她。
顾含章玩着手腕上的马鞭,漫不经心地道:“苏白立为世子这么多年了,苏起又一直把带在身边教导,显然是没有更换世子的念头的。而阿叔你也说过,苏墨比起苏白,是要聪明许多的。苏起既想让苏白立起来,就断不会再让苏墨抢了苏白的风头,否则,也不会让苏墨在这边关之地一待就十来年了。安国公府又不是没有旁人可用了,一定要他把自己的嫡子派来这苦寒之地才行。阿叔,我说得对不对?”
小姑娘在马上仰起头,冲着他嫣然一笑。
萧亦昙被她笑得晃了晃神,半晌,方含笑点了点头。
“阿元说得对。一家之主只能有一个,苏墨出色了,妨了他人,自然也就不讨好。苏墨未尝没有察觉,只不过他终究是为了整个安国公府按捺了下来。但这一次,因着三络胡须的愚蠢,他在蓟州辛苦十来年结下的姻亲而带来的关系网,被一一剪破消弭,他又离开帝京太久,等回去从头再来,哪有那么好的机会等着他?他心里,只怕积攒着一肚子火呢。”
“啊?他后院那些姬妾散了?”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他与北地这边的世家商贾交往,本来也就是建立在利字上的。这一次,黑水城的军营被我重新整治了一遍,榷场也被我牢牢握在手中,那些人从苏墨处再没有好处可得,他又不得不离开蓟州,帝京安国公府也不是他说了就能够作数的,日子长了,这本就单薄的关系,哪里能够再系得牢?”
“哦我懂了。那些人无利可图,苏墨也就再使不动他们。而没有他们的相助,苏墨回到帝京安国公府也可以说是灰溜溜的,他本来心气也算高的,又是因着苏白的愚蠢才落到这样的局面,只怕回去后更看苏白不顺眼了呢。”
“嗯。等兵部文书到了他就走。”
萧亦昙看向她,一身雪白狐毛披风下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信任地看着他。
“阿元,这次,别的算计了你的人我都可以不放过,唯有他,只能放他走了。”
顾含章一愣,看见他眼里的歉疚。小姑娘驱马上前,来到他旁边,伸手握住他拉着缰绳的手:“放心啦,我又不是不讲理的熊小孩。阿叔这样做肯定是有阿叔的理由,再说他也的确没有参与这次的事件,最多算是个御下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