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雪,下的时候不算很大,但时间长,从院子从外望去,树上,屋顶,地上,俱积了薄薄一层。早起的仆役已经扫出了一条通道,顾含章洗漱好去寻萧亦昙用早膳。农庄上没有什么精致的饮食,好在新鲜的菜蔬还是能够供应上的。热热的小米粥糯糯的,小菜有七八碟,玲珑包里是切碎的菌菇粒、干笋粒拌剔净的鱼肉和成的馅。萧亦昙舒舒服服地连着喝了两小碗粥,又挟了三个玲珑包吃下,这才端眉瞧着坐在对面的顾含章。
“怎么啦?”顾含章含了一口粥,无声地询问。
萧亦昙含笑:“有阿元在,吃什么都香。”
顾含章眉眼弯弯,心情很好地多喝了半碗粥。
用完早饭,萧亦昙陪着顾含章坐到正厅里,听她吩咐人去庄子各处巡视,看看庄子上的农户房屋有没有需要修缮的。
吩咐完事情,顾含章歪头看了看萧亦昙:“阿叔今儿不用回城吧?”
“不用。待两天再回去。后天你同我一起回城。”
顾含章“嗯”了一声,跳下炕:“阿叔要不要出去走走?”
萧亦昙捏了捏她的衣袖:“再加件衣服。”
半夏早抱了一件浅蓝镶白色兔毛的披风过来,顾含章伸手等她为自己穿上,又换了夹棉的鹿皮靴。
外边的田野里也是一片白茫茫。庄子外扫出了一条大道出来。俩人慢慢地走,空气里有一种雪后的冷冽气息,路边有几个淘气小子不怕冷地跑动着抓雪玩儿。
“年前,扶馀王会进京来。”萧亦昙看着远处绰绰约约的绿意,慢慢地道。
顾含章走在他身后,调皮地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跟着:“那扶馀王上次不是就称臣了?”
“上次只是含糊地提了下,这次会正式带国书来表示臣服。朝廷会封他为王,依旧管束扶馀。不过以后就没有扶馀国了,以后,那就是大雍的一个州,大雍会派出军队驻防。”
“哈,这可是大功一件。”顾含章仰头看向他。
“嗯。”萧亦昙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点,转头看着她调皮,嘴角微微上扬,“阿元也有功劳啊。阿元把北荻人打了个落花流水,高丽人想让北荻牵制我兵力的企图没得以实现,阿元把云州守得牢牢的,阿叔才能无后顾之忧地攻入扶馀。”
顾含章被夸得眉眼弯弯,三两步跨到了他前面。
“你带回来的亲卫营呢?”萧亦昙与她走了会儿,忽儿想起,问道。
“这边庄子离城近,不过小了点,我把大部分人留在云极峰下边了。那边有个大庄子,方便她们操练。”顾含章回道,“等过完年,我也打算到那边庄子上去住。”
萧亦昙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暂时住在这个庄子上,是因为离城近方便他来回。而云极峰那边的庄子就挨着顾松一家子安息的陵地,她陪他过完了年,那里才是她守孝的地方。
他心中千回百转,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
“祖父给我留了些人手,主要是各地收集情报的。”
“嗯,这事儿我心中有数,你只管接手就是。”
顾含章把事情给他讲了,也就放心了下来。
萧亦昙在庄子上住了两日,第三天就带着顾含章回了城。顾安一家就住在顾府后面的小巷,三个儿子都到齐了,他的妻子安婶坐在床头抹着泪。
萧亦昙把人送到门口,自己却没进去,转头进了顾府等着。顾含章一身素淡,屋子里的人见到她,忙起身行礼。顾含章走到顾安的床前,看着那个老人瘦骨嶙峋地躺在那儿,气息仿佛都感觉不到了。安婶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地喊着。一连喊了十来声,原本气息微弱的老人,在听见“姑娘来看你了”后,终于微微张开了下眼。顾含章伸手,握住老人那青筋毕露的手,轻轻地,唤了一声“安伯”。
顾家三代人,除了老爷子顾松,其余都是叫他“安伯”。
顾安眼中光芒大盛,竟颤巍着开了口:“姑,姑娘。”
“安伯。”顾含章安抚地拍了拍握在手中的他的手,别的也没有说什么。
顾安笑了笑:“奴才,奴才下去,服侍老爷,公子。”
顾含章依旧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安微笑着,虚望着上空,手,慢慢地从顾含章手中滑落下去。安婶的眼泪流得更急了,一旁的顾甲上前跪到床前,颤抖着伸手放到顾安鼻下,很久,很久,久到顾含章觉着他双腿应该都跪麻木了。她慢慢地把顾安滑下的手放回床上,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对着床上的老人,微微躬身一礼。顾甲木愣地看着床上的父亲,良久,一声号啕,后边儿的两个弟弟也上前下跪,放声大哭。
顾含章默默地退了几步,把床前的位置让了出来。听见哭声,外间屋子的孙子孙女们也慌张地挤了进来,一起跟着痛哭,整个屋子里哭声一片。
顾含章心头也被勾起了伤痛,吸了吸鼻子,默默地又往后退了退,再次望了望床上无比安详的老人,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