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过后,新的帝王的登基仪式便开始了。萧亦昙沐浴斋戒十日,祭祀天、地,祭拜太庙,祭拜社稷。之后于紫宸殿接受朝臣拜贺,颁布即位诏书,宣布改元景熙、大赦天下。一通忙碌下来,纵是萧亦昙自觉身体强壮,也是心累不已。
头戴冕旒,身着衮服,萧亦昙此时却没有多少兴奋与激动。
一切都尘埃落地了,当他坐上那高高的御座,心里却突然空落落的。
或许是他想要倾诉的人不在。
或许是他想要炫耀的人不在。
他的眼前闪过昔日在顾家的场景。
他现在可以保护他们,而他们却已不再。
他突然就很想很想阿元。他想要她在他身边,永永远远。
“陛下。”福喜轻轻地进殿来,垂手低眉。
“如何?”萧亦昙轻轻点着案桌。
“冯娘子看了奴给的军中兵士资料,选择了一名即将退役的参军,此人乃青州人士,家中父母俱亡,另有兄、弟在老家,家中尚有薄田糊口,本人是因左手负伤不能使力而至退役,家中妻子已亡故,尚无子女。莫娘子,莫娘子尚未看中。”
萧亦昙:“那便不管她,人还令她在庄子上不得外出。冯娘子既已有了决断,那征询她的意见,定个日子,送她出嫁吧。你去福寿那儿替她准备一份嫁妆,另再问问她打算在哪安家,给她夫君在落脚地谋一个县尉或是县丞吧。”
她懂事,他也不介意给她面子。至于另一个,他看她既然不想选择,那他就替她选择了好了,京外又不是没有庵堂,收容下一个妇人也不是不行。
郊外的一处皇庄,冯、莫二位娘子自从萧亦昙寻她俩人谈过后便被送到了此处。
“你疯了,你真要嫁给那兵汉子?”莫娘子自从知道冯娘子终于择定了嫁人的人选了,直接冲到她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然呢?你我难道还能重返皇宫?还是你想就此在这个庄子上老死不成?”冯娘子慢慢地拂开莫娘子指到她额头的纤纤玉手,心如止境。
莫娘子被她咽得心头一梗,半晌,又不甘心道:“谁又说他日我们便没有机会?陛下如今虽说送了我们出宫,但他后宫中总要充实妃嫔,我们总归跟了陛下这么些时日,从云州苦寒之地便陪着,总归是有情份在的,等后宫正主子定下来,未必就不能再接我们入宫。再说了,我们一向安份,难道还能挡了别人的道不成?”
冯娘子看着她赤红的眼眸,到底是一起多年的情份,叹了口气:“阿莫,你扪心自问,咱们,在陛下心里,真的有情份吗?”
她们只不过是别人送给当时的信王殿下的玩意儿,纵是在后院中有了一席之地,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殿下本就不是个喜好美色的,心思哪里能落在她们心上?一年也不见她们几回,有什么情份?
“阿莫,陛下若真有情,哪里会遣我们出宫?纵是宫中要迎正宫主子,偌大个后宫难道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何况,就是让我们一直呆在长阳宫等着陛下充实后宫时再移宫也行啊?你真没看出来吗?陛下他,其实就是不想留我们在宫里了。”
她瞧了瞧莫娘子,虽不忍心,还是直刺其心:“我们从云州之地到长阳宫,陛下,陛下到底留宿过我们的宫殿几次,你心里没数吗?”
“别说了!”莫娘子捂住自己的双耳,尖声叫道。
冯娘子黯然看着她,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呢?但也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享受啊。出宫之前,陛下说得很清楚了,自己俩人根本不可能重新返还皇宫的。陛下如今还能给她们一个选择,已经是极好的了。就是世家勋贵,对于自己不要的女人,除了枯死后院,哪里还能再给一份新的生活呢?阿莫一心想着挽回陛下的心,可是陛下,对她们,哪里有心?现在认命还能有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重新开始,真要是惹恼了陛下,一丈白绫一杯鸠酒,只怕黄泉之下也喊不得一声冤,何苦呢?
只是,心底还是有一丝羡慕,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女,能令陛下为她做到如此--空置后宫只为迎她入宫。唉,其实从云州跟随殿下入京,从进入长阳宫一刻起,自己何尝没有过野望呢?那时自己也想着,他日殿下登基,自己总归挣个嫔位,也能成为贵人了。
冯娘子不由苦笑。只是啊,进了长阳宫,她与阿莫与在流采苑一样,一样没名没份。纵使长阳宫只有她与阿莫两个殿下的女人,也没能挣得个名份。不说良娣良媛,最末等的奉仪,殿下也没给她们。那个时候,她心里其实就慢慢明白了,或许,她与阿莫,就这样了,就这样湮没在后宫之中,寂寂一生。
那时自己也是曾后悔过的。在云州之时,殿下对别人送过来的女子,也是曾经给过选择的,只是自己和阿莫以为日久生情,自己在殿下身边陪伴时间长了,总会捂热一点点殿下的心,飞上枝头作凤凰,哪个不愿意呢?
唉,而今陛下还肯给再给她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