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入耳,击碎了沈之沛的信念,他怀着悲愤去寻林道安,讨要解释,而林道安淡然自若,半分没将他放在眼里。
从前他还会尊他一句师兄,而今撕破了脸,高高在上那副姿态便展现出来,浑然天成。
沈之沛认识林道安十余年,今天才见识到他的真面目,气得不行,不再顾及文人之礼,与林道安扭打在了一起。
两人都不会武,沈之沛就像发了疯似的,想将误入歧途的林道安打醒,他占了上风,但很快,林府家丁赶到,沈之沛被拉开,被迫伏地。他的脸被按在地板之上,眸光中却满是不服,狠狠斥道:“林道安,你不仁不义,我要去报官,不,登闻鼓,我去敲登闻鼓,见了陛下,揭了你这虚伪小人的假面!”
沈之沛于林道安还有用处,林道安忍下了他这一遭,并威胁他,若敢报官,便杀了他的妻儿。
沈之沛的挣扎幅度小了些,他方才一时冲动,竟忘了妻儿也在林府。
“林道安!你若敢对他们做什么,我要你不得好死!”
沈之沛怒目圆睁,脖颈青筋浮现,脸涨得通红,怒吼道。
平日里将子乎者也善哉善哉挂在嘴边的沈之沛,脱口最恶毒的话大抵也不过一句不得好死。
而林道安岂会怕他。沈之沛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林道安手中,纵使他一心为书生打抱不平,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沈之沛被关在柴房,一连几日都未去学堂,林道安宣称沈先生病了,年仅十岁的沈如琢,聪慧过人,根本不信林道安的说法,因他是个孩子,府里人说话也没避着他,管家吩咐小厮送饭去柴房,他默不作声的记在心里,夜晚时,带着娘亲去柴房寻沈之沛。
沈如琢的娘名唤顾玉婉,出生乡野之地。沈之沛云游之时,与她相遇。他连着赶了十几天的路,终在落日之时瞧见炊烟袅袅,一时喜不自胜,忙敲了一户人家的门,求借宿一晚。
开门之人正是顾玉婉。她是孤女,爹娘都死在饥荒之中,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村子里大都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沈之沛的出现,可把她吓了一跳。
沈之沛作书生打扮,青袍在微风中飞扬,他面容刚毅,却难掩日夜兼程的疲倦之色,额间薄汗密布,身量修长,行着拱手礼,注视着顾玉婉。
顾玉婉哪里见过这般讲究的人,尽管他的下袍沾染了些许泥点,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清正,十里八乡,顾玉婉见的最多的便是膀大腰粗的庄稼人,而沈之沛的出现,她不禁眼前一亮。
与野性的力量感不同,沈之沛浑身上下都闪发着温润公子的气息。
顾玉婉孤身一人,而沈之沛已及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顾玉婉便带着他去寻了村长。
村长热心招待了沈之沛,恰逢秋收,便留他住上一段时间,既能下田收稻麦,又能教导村里的孩子们识字,何乐而不为呢。
沈之沛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如约留了下来。村长没指望沈之沛的清瘦身板能在秋收中出多少力,沈之沛主动请缨,撩起宽袖,扎起下袍,鼓足干劲的下了田,但终究是读书人,经不起磋磨,一天下来是腰酸背痛,手上也起了几个红泡。
顾玉婉村里的婶婶们谈论此事,不知怎的,忽生出勇气来,拿了药膏便去寻沈之沛。
顾玉婉到时,他正坐在田埂上,仰面吹着晚风,全然没了往日的清正自持,顾玉婉看着,心跳得很快,红着脸将药膏递给他。
沈之沛接过药膏,道了声谢,但他两只手都生了泡,涂起来很是笨拙,顾玉婉大着胆子道:“不若我帮你吧。”
沈之沛望了她一眼,橘黄的夕阳下,姑娘的脸颊微微泛红,神情温柔,因常年作活而生出厚茧的手指,在他的手心上打转,沈之沛忽觉得药膏虽柔软,却比不上她的粗糙的指腹细腻。
顾玉婉生得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婉如玉,但她的性子却与之截然不同,如野草般坚韧。沈之沛听说她十二时,爹娘便离世,她守着田地,自力更生,耕耘希望。
与接触得越多,沈之沛便越能被她旺盛的生命力所感染,她顽强,善良,坦然,沈之沛想将书上学到的一切关于美好的词都安到她身上。
郎情妾意,良辰美景,沈之沛爹娘早逝,是师父将他教养长大,但师父也在几年前仙逝,他自己做了自己的主,向村长求娶顾玉婉。
村长乐得见这样的喜事,拖他家老婆子去寻顾玉婉的意见,顾玉婉也不扭捏,羞红着脸应下。
原来被喜欢的人念着,想着,牵挂着是这种感觉,顾玉婉怀着满心欢喜,在村长的见证下嫁给了沈之沛。
乡野之地并不讲究婚事礼仪,但沈之沛一介文弱书生,却为顾玉婉打了八只大雁,寻了城里最好的绣娘缝制婚服,顾玉婉知晓,沈之沛是个不差钱的人,但这份心,比任何华服美玉,金银珠宝都要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