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还是先入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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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宴之时,钟磬齐鸣,声闻数里。
彼时荷衣刚苏醒,正伏在江氏怀中闭目养神,听到响动时吓了一跳。
江氏烦躁地皱眉,命人关门闭户。
“至于这么伤心?”她无奈道。
荷衣抽噎着,指了指咽喉,哑声道:“疼——”
婢女们争先恐后去倒水,绮娘嘀咕道:“我们娘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确如她所言,王四夫妇中年得女,向来视若珍宝,极尽疼爱。
他们离世后,王家一众亲眷更是悉心呵护全力照拂,从未有过半点疏漏,她虽是孤女,却少有不如意之事。
江氏望着两人,沉吟道:“今日之事,你们有何看法?”
绡娘迟疑着不愿开口,绮娘瞥了眼可怜巴巴的荷衣,率先打破沉寂:“娘子如今十五了,不该再把她当无知幼童,什么都瞒着。”
荷衣竖起耳朵,左看看又看看,眼中流露出几许惊疑。
江氏面泛难色,低声道:“你眼光不错,谢衡才德兼备,年轻有为,如今官居东宫司议郎,和你叔祖算是同僚。但他再好也是别人的,若非两年前你大伯离世,芫娘重孝在身,如今早定了婚期。”
荷衣颓然倒在榻上,抓过薄衾盖住了头,像雷雨天受惊的小兽般蜷成了一团,带着哭腔道:“别说了……”
江氏眼眶一红,伸手将她强行拽出,紧紧搂在怀中道:“乖孩子,别伤心,你也有未婚夫,半点不比那姓谢的差……”
荷衣如坠云雾,蒲桃似的黑眸瞪得圆溜溜。
绡娘和绮娘满面紧张,拼命朝江氏使眼色,生怕她一不小心说漏嘴。
江氏自有分寸,原是想借此转移荷衣的注意力,可她反应实在迟缓,只震惊了一瞬,便又神游物外,病猫般恹恹地伏在她膝上。
她心底无端难受,想到方才那场闹剧,便觉义愤填膺。
如果荷衣一切如常该多好?
八年前,王四夫妇双双殒命,族中派兄弟子侄前往治丧并接回遗孤。
几乎一夜之间,那可怜的孩子性情大变,像被遗忘在洞穴中的孤雏,敌视一切,恐惧一切,动不动就尖叫着亮出齿爪。
她执意要留在故居,可王家怎会做出这般有损声名之事?最终决定将她强行带走。
但抓她的仆妇却被咬得鲜血淋漓,而她趁乱跳水逃脱。
她自幼水性极佳,那日却仓皇失措,不慎撞到了水底暗礁,碧波中血花浮动,触目惊心。
若非中宫念着与其母的情谊,连番派御医悉心救治,她可能要长眠于汶水之滨。
及笄礼上提到的贵人赐字,如今想来也只剩唏嘘。
这孩子一直都知道洛阳有靠山,却不清楚她所仰仗的并非叔祖,而是……
江氏垂眸,望着枕在手掌上那张了无生机的小脸,眼底阵阵发酸。
她的手指悄悄钻进发缝,鬼使神差般轻触着荷衣脑后那道崎岖旧疤。
荷衣似有所觉,猛地打了个哆嗦。
江氏吸了口气,低喃道:“孩子,你再不好起来,别人可就要抢走你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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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浑浑噩噩躺了许久,醒过神时发现天色已晚。
窗外暮色昏昏,婢女们正来回穿梭,或掌灯或焚香或摆饭,而二伯母也早已离开。
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帐顶,嘀咕道:“我竟有婚约?怎么先前从未听过?”
这比相中了姊姊的未婚夫还荒谬。
绮娘闻声围了过来,扶她起来靠在隐囊上,笑道:“这种事哪能天天挂嘴边?”
荷衣便问她夫家是谁,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荷衣又唤来绡娘和其他人,任凭她怎么追问,大家都讳莫如深,无一人肯道出明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从她们嘴里撬出来一星半点。
依稀只知那人姓李,在洛阳,身份尊贵……
李是本朝国姓,想到二伯母那句‘半点不比姓谢的差’,她忽然灵机一动,失声道:“总不会……是宗室子弟?”
绮娘和绡娘面面相觑,继而一脸无辜,齐齐摇头。
荷衣大骇,惊诧道:“还真是的?”
她们神色紧张,如临大敌,再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看样子,身份不简单。”荷衣半开玩笑道:“莫非是个王侯?”
这下子连贴身婢女都背过身去了,很明显,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荷衣愣了半晌忽而发作,锤床怒道:“我宁可做个富贵田舍翁,一辈子无忧无虑守在乡间,也不想随便嫁给不认识的人,管他王孙贵胄还是贩夫走卒。”
“田舍婆。”绮娘小声纠正。
绡娘骇笑:“快死了这份心,除非对方主动退婚,否则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