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谢琅快跑几步追上她,“跑再快有什么用,到对街脚行赁一匹马!”
“都出来观灯了,有几个脚行开门的?你与银儿去,我先回,都不耽误!”
谢琅无奈,只得道声“也好”,正欲过街去,忽听身后有一女声急唤“清和!清和!”,回头一看,却是沈昭华。
沈昭华快步走上前来,语气急切道:“我家的马车就停在桥下,救火要紧,你们快去吧!”
谢琅略怔了一瞬,见她一双杏眼尽是诚恳,立即抱拳道了声“多谢”,一手拉着银儿,一手拉上静临,飞奔到桥下,径自钻进了马车。
冉宝儿急走几步到沈昭华身侧,尖声埋怨道:“救火是什么儿戏事么,沈姐姐不劝住他便罢了,怎么还鼓动他过去!”
说着将谢夫人的手臂一挽,哽咽道:“伯母!这可怎么是好,我实在担心他……”
谢夫人方才光顾着震惊,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倒也真的有些担心起来了,看向沈昭华,道:“清河这孩子,平常看着稳重,做起事来怎么这样毛躁!”
沈昭华面上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不搭谢夫人的话,却对冉宝儿道:“妹妹此言差矣。正所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清和与段大官人乃是知己挚友,他又是个至诚至性之人,朋友有难岂能不闻不问?若依你所说,岂不是逼他做小人?昭华拙见,咱们做女子的还是本分些好,勿要小肚鸡肠,平白生事,没的给男人掣肘。”
话说到最后一句,俨然已是教训的口气了。
冉宝儿窝火得要命,却恨她将话说得冠冕堂皇,扯虎皮做大旗,似乎只有她才是守妇道、讲女德的。
一时哑口,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反驳,只好委委屈屈地将谢夫人的手臂又拉紧了些,哀怨地道了声“伯母!”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谢夫人也被沈昭华的话噎得发闷,先前对她那份热络就冷了几分,心里一时也有些动摇,不知这门亲结的是福还是祸了。
小家碧玉拿不出手,大家闺秀又太有主意……左右为难,真是左右为难啊。
谢夫人这辈子最厌烦的就是拿主意,此刻被两个准儿媳一左一右架在中间,只觉得刚缓解的头痛又发作了。
将手臂从冉宝儿的手中抽出,扶上雅红的,有气无力道:“年年十五都是一个样,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回吧。”
冉宝儿回眸瞥了沈昭华一眼,紧走几步跟上谢夫人。
三人逆着人流,慢慢消失在桥下的阑珊灯火之中。
“小姐,”轻云过来扶昭华的手,语气不无担忧,“谢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话都不说一句就走了么?”
沈昭华抿唇,收回目光,回头朝马车疾驰的方向看了看,重新遮上面纱,平静道:“我过去不是争风吃醋的,是要当家掌中馈的,她想想清楚也好。”
“那谢大人呢?”出岫也道,“奴婢瞧着,他似是并未对那冉氏忘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沈昭华在步障下苦笑,“他的心意,我倒是能明白几分。若是能轻易忘情,反倒是不值得了。咱们也回吧,父亲一个人在家,还等着我们回去吃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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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不循是被浓烟呛醒的。
滚滚黄烟裹挟着灰烬颗粒封住了他的鼻腔,窒息感迫使他张开嘴大口呼吸,木头、油漆和柴草燃烧的味道一股脑冲了进去,他开始剧烈地呛咳——眼睛睁开,酒醒了三分。
透着咳出的泪,窗外一片朦胧的红光,乍一眼还以为是院中高挂的宫灯。
段不循心知是走水了,倒也没有十分惊慌,起来揉了揉眼睛,晃荡几下脑袋,觉得好像是清醒了些,方下了地,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
推了一下,门没开。
再推一下,还是没开。
段不循后退一步,用全力撞上去——这才发现,原来门已经从外面锁了。
一股冷意爬上后脊,惊怒交加,酒已有八分醒。
回身提起桌上茶壶,想要打湿被褥,却发现壶中水已一滴不剩。
段不循屏住呼吸,不敢再多耽搁一刻,抄起地当间镶大理石面黄花梨木八仙桌狠狠砸向窗户。
木纹窗棂当即被这百十来斤的大力砸出一道裂隙。他又连续猛砸了两下,窗口便现出一个大窟窿。更多的黄烟顺着窟窿滚入室内,原来窗台外侧已经被人放了一溜苫房草,火正是从此处烧起来的。
段不循回身从床上扯下被褥往身上一裹,顺着窗口的窟窿向外一滚,到底突破了浓烟的锁困,脱离了火场。
站在院中看得更清楚,火舌自窗口向室内舔舐,墙体是砖瓦结构,倒还没有烧起来。
只是……段不循瞳孔骤然一缩,看到火舌顺着西墙上搭的木头架子烧到了隔壁,玉颜堂不似柳家老宅,墙体以泥土和草木为主,现下已经是一片火海!
“不好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