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朝的冬日格外阴冷,雪花夹杂碎霰簌簌下落。
男子背对牢门而立,脸色有些蜡黄,鬓角两绺低垂发丝被墙缝渗进的冷风吹得向上飘动,又落下。
“天后,地牢阴冷,不如奴才将犯人带出来,您也不用亲自来一趟了。”狱吏恭迎着,快步跟在天后身后。
天后大步流星在前面走,袖袍一甩,柳眉倒竖道:“不必,都退下!不用跟过来。”
狱吏闻此也不再跟随,天后杨仟的性子谁人不知,向来杀伐决绝,说一不二。狠起来对自己都能下得去手,忤逆她的下场仅有死路。
踏过冰冷地面,杨仟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她抬眸直直望着眼前人,停顿片刻才开口道:“陆昭仪,朕的话,你怎就不听?”
男子似是对杨仟到来毫不意外,背对着她道:“我敢做便料到会有今日,俗话说的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已然全无利用价值,天后大可杀了我。”
陆丛眠一介文人,能逼得他前去行刺,必是下定决心。
“朕不会杀你,朕说过,你若是不想留在宫中,朕可以赐你宅邸,寻个好去处。你若是想继续留在宫中,就不该对张深抱有敌意,他不曾妄言与你。”
陆丛眠闻言,盯着铁窗外看了一瞬,才转身低声道:“天后扪心自问,他张深可曾对您用情,您百般爱他护他,心中只有他,可张深呢,他早就背地跟长公主沆瀣一气,就等着哪天拉您下水!”
“大胆!”
杨仟眼底晕染猩红,步摇因怒气隐隐颤动:“不许你这样说他。”
“别骗自己了,谁尊您,谁敬您,谁又心悦与您,您心里有如明镜。若我不杀他,来日定养虎为患!太过心软必遭反噬,何况张深从来都是城府极深之人。”
陆丛眠挺直腰板,丝毫不惧,声音却又低沉了几分。
“派我暗中调查他的人是您,得知真相心软舍不得又是您。”
“放肆!谁准许你这样同朕讲话!你如今越来越无束,不将朕放在眼里。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如同掩羞外衣被剥开,鲜亮皮肤□□在外,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使杨仟发狂。
陆丛眠从容不迫道:“这条命是天后捡回来的,您大可拿去,只是……您要留意长公主,当心张深。”
“冬日寒凉,您要千万注意保暖,当心旧疾复发,还有,您前几日提及的云贡缎,我差人寻来几匹,送您宫中了。”
他这颗心,从来都是挂念杨仟的。
透过铁窗缝隙,依稀可见雪片飘舞,茫茫银粒。
似是恢复些许理智,杨仟平息下来:“陆昭仪,你也不必激我,念及多年情分,朕不杀你,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后你便禁足承欢宫,没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杨仟那张俊俏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霉味肆虐席卷,她似是被呛到轻咳几声,遮掩口鼻缓步出了地牢。
对陆丛眠,她问心有愧,她一次次辜负他的爱意,可心这东西,属实难自控。
她的心,不在他这。
——
“起侍,眼下过去几个时辰了,您可思考到些什么?”
张深此刻正低头专心致志打磨脚指甲,古代的铁剪当真难用至极。
闻言他抬眸说道:“我独立思考的结果已经有了。”
池河张耳听着,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满期待。
“都怪你!”
“若不是你,我早逃出去了,这人啊还是不能好奇心太重,天已大亮,四下皆是人,得,跑不了了。”
张深说着便站起身,随手将铁剪放置木桌之上,指尖扣动触碰圆桌发出哒哒声响。
池河怔愣几秒,难免诧异张选侍怎一晚性情大变,张深明明是最疑心深重,淡漠疏离之人。
他匆遽跪地,开口道:“奴才该死。”
“只是,起侍……您先前说过的话,可还作数。”池河将头深埋,不敢看张深一眼。
张溪即便是再蠢笨的人也不会看不出池河意图,看来书中寥寥几笔那三年,张深助杨佰登基,与池河嚼舌根脱不了干系。
“那你倒是说说,我先前怎么说的?”
池河缓缓抬起头,眼神却不看向张深。
“您说……天后…奴才不敢说。”
“但说无妨,我最近有些脑子不好使,记不清事,或许是气温骤降,把我的智慧冰封了。”张深说着摸了摸额头。
池河道:“起侍,您不满天后迟迟不给您加封位分,反倒是陆昭仪一路晋升。”
张深:“我这么小心眼?”
“奴才不敢,这都是您亲口说的话,奴才不敢妄言。”
池河说着又低下头,唯恐张深迁怒自己。
“这是真的,我干了这么久,还是区区选侍,论谁心理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