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什么?
可以告诉她我心中弥漫而生的荒诞念头吗?
我会不会很阴暗?我会不会不知分寸?
并没有答案。
与大姐姐对视时,我知晓脸上细微变化都会被她清晰看到,而我也没太多时间沉默。
几乎生出赴死的勇气,出口回答时我都觉得唇在抖,但我仍然说了。
我说:“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你和苏淮表哥的一两句对话,为什么要问林妃腹中胎儿可稳?”
到底是怯懦了。
我在心中愤怒地指责自己胆小如鼠,同时又忍不住松口气:我知道这个话题,大姐姐不会再问下去。
这次我终于预料对了。
大姐姐微愣,几乎在话落同时,她眸中慢慢冷如冰湖。
接后,我听到她略带惆怅的叹息。
她说:“阿枳,这件事情,你不要多问。”
我默声不语,良久后点了点头。
当初在御花园偶遇林妃,大姐姐就告诉过我,希望我不要多掺入宫中事,我是答应了的。
——所以这个问题我不该问的。
心中落寞只有瞬息,下一刻我依然挽住她的手,念叨起家常。
以往在府中,大姐姐读书习礼,我耽于玩乐,虽知彼此亲密,但也不曾像如今这般,静坐一个午后,聊天谈地。
不知不觉,又一日。
夜间,我躺在小床上,寂静萦绕四围,我想起今日大姐姐问我的话。
她问我在想什么,我只回答了一半。
还有一半,怎么也开不了口。
其实我想问她:阿姐,你和苏淮,如今算是怎样的关系呢?
为什么你们私下里不再是娘娘与臣子,语气不再客套反而熟稔?为什么当初母亲让你与苏淮成婚你没有答应,却在略显清冷的宫中与苏淮再次有所交集?
为什么……苏淮当初弃文从医?为什么你对陛下,不似表现出的那般爱慕?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能不能知道一点……能不能别再用“不要多问”打发我?
或许我可以帮你……
心情愈发沉重,我陷在自己纷涌的思绪中,过了好久才出来。
起身去看,发现窗外明月高悬,今夜倒是个好夜,而我却又失眠。
索性披了件麾衣,提着灯笼慢慢走出去。
宫中没有我要逛的地方,我仍像不知方向的游魂,默然走着。
若不是大姐姐在宫中,我根本不会留恋这个地方。
出了长辉宫,走到一角,我不由顿住步子,往那个方向瞧了几眼,并无动静。
我蓦地反应过来:我在看什么?那个小侍卫不过只与我有一面之缘。
乔枳啊乔枳,你真是太孤独了,竟然想起林妃的弟弟,他岂可寥做你解闷谈闲之人?
我心中暗自一晒。
前方有处人工凿成的湖,巧夺天工,我也走累了,心想便在此处歇一歇。
我提着灯笼慢慢走进,眸光四寻,想要找块稳妥避风的石块放稳它,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异响。
我的心兀自一抖,下意识寻声看去,发现那处有一丝朦胧人影。
“谁?”我压着心跳,一回生二回熟,心想或许又是哪个值班偷懒的小侍卫,便打算提着灯笼向那处走去。
将灯笼向上提高的一瞬,微凉的夜风忽然袭来,将火光湮灭了。
我陷在黑暗里。
我已经不像幼时那般怕黑,但还是鼻间一酸,生出些许惊恐。
或许我今夜便不该来这。
忽然,一道轻轻的应答传来,是我熟悉的音色。
“阿枳……”声音的主人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愣在原地,听出这是苏淮的声音,接着脚步踏草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我愣愣看着面前的人影逐渐有苏淮的轮廓,好半晌,才开口问,“你为何还在这里?”
入夜后,内臣不得进后宫,这是早有的规定。
苏淮并没有回答我,他反问:“阿枳为何来此?”
宫中入夜后,如非当值也不可随意走动,这也是规矩。
我张了张嘴,最后猝然放弃,摆手道:“罢了,表哥不愿告诉我便不告诉,我也并非好奇。”
苏淮盯着我,微弱的月光中,我看到他弯眸,似乎笑了下。
我也不再点灯,心想若有火光,或许给他徒增危险,因而往湖旁假石深处走了几步,挥手让他跟上。
石块冰凉,我满不在乎,坐下来将灯笼放下。
苏淮坐在了我的身边,隔着一人的距离。
我侧头看他,此刻他的面容迎着清亮的华月,眉眼分明,朦胧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