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英国和波兰在伦敦正式签署《英波军事同盟》,英国承诺将协防波兰以保证维护波兰的独立。
八月二十六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雷古勒斯回到了故乡慕尼黑。火车出奇的挤,要不是雷古勒斯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恐怕都要被挤成鞋垫子了。饶是这样,由于调度的问题,它还在中间多停了好几个小时。雷古勒斯原本在八个小时前就应该到的,结果在车上站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一路上就吃了块面包。由此看来,帝国铁路公司的那帮人真应该去达豪接受点教育。
这个点不太容易有出租车,雷古勒斯准备坐电车回去。他在车站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有一辆电车过来。
他不知道的是,慕尼黑现在不仅缺做新电车的材料,还缺开电车的司机。大战在即,所有的人和物都要先供应前线部队。
雷古勒斯最后选择自己走回家。和平里街十二号与火车站相距不过三公里,这点距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等到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能赶上早饭呢。
初秋的早晨伴随着淡淡的雾气、清脆的鸟鸣和陆续醒来的商铺。他一路向东,先后经过卡尔广场、布林纳大街、音乐厅广场。一路上售报箱上贴着的报纸标题都是:
“波兰陷入全面骚乱——日耳曼人家庭逃亡——波军士兵向德国边界推进!”
“这次玩火过了头——三架德国客机遭到波军射击——走廊地区许多日耳曼农舍燃起熊熊大火!”
“该死的波兰佬。”他低声骂了一句,但没有被这种糟糕的情绪困扰太久。音乐厅广场统帅堂前依旧红旗猎猎、威严赫赫。他坚信,如同过去的很多次那样,元首很快就会救那些可怜的同胞于水火之中。
他沿路德维希大街向北走了一段,向东拐进冯德坦街。再往东就是摄政王街——
雷古勒斯在英国花园的西南角不自觉地停住脚步。他看到了那条小路上竖着的路牌。
女王街。
一种最温柔的情感一瞬间包裹住他冷硬的心,如同一阵温暖的春风,或母亲的手。菲利西娅……他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她了。她最近怎么样了?她过得好吗?她有没有……
雷古勒斯的两只脚不由自主地朝着路牌所指的方向去了。
菲利西娅借住在一名富有的老寡妇家中。雷古勒斯隐约记得沃尔布加和他提到过这名“施密特夫人”,两人好像曾经在什么聚会上发生过争执。雷古勒斯觉得这件事在沃尔布加身上发生一点都不奇怪。
雷古勒斯站在这栋米黄色的别墅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他觉出来了自己的唐突——今天是周六,万一这个时候她们还没有起床怎么办?万一她们正在吃早餐怎么办?万一……
圣路易教堂浑厚悠远的钟声敲响了,给予了他一刹那的勇气。他按下了门铃,在心里祈祷着菲利西娅待会不要责怪他。
大约一分钟后,门开了,一个胖胖的老妇人走出来。她穿着巴伐利亚传统的连衣裙,看款式像是十年以前的。再过一个月,又到了慕尼黑十月啤酒节(Oktoberfest)的时间,不过它在去年已经被更名为“大德意志节”(Grossdeutsches Volksfest)。
施密特夫人穿这条裙子简直像一条裹在彩色绸布里的肥鳟鱼,雷古勒斯忍不住想。
“希特勒万岁,”雷古勒斯行礼道,“我来找沙茨贝格小姐,夫人。”他很有礼貌地说。
施密特夫人不满地审视着他,让雷古勒斯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您是她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您?”她高傲地一抬下巴,抱起了手臂,说的是巴伐利亚方言。
“我是她的朋友(Freund)。”
不这么说还好,一听他这么说,施密特夫人立刻开始上下打量起他,就差要拿放大镜看他衣服上的每道褶子了。雷古勒斯紧张地伸手抹了抹身上的制服,希望它在火车上被蹂躏了一天后看上去不会太糟。
“沙茨贝格小姐住院了。”施密特夫人突然抛出来这么个惊天消息,雷古勒斯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什么!”
施密特夫人低头,不紧不慢地翘起手指假装掸掸绸带上的灰。
“她怎么了?”雷古勒斯焦急地看着她,“请您务必要告诉我,我——”
施密特夫人似乎对雷古勒斯的反应十分满意。
“她去阿默湖度假的时候不小心摔断腿了,就在前天。不过别担心,希菲尔德医院(Klinikum Seefeld)的医术还是不错的,护士还是原先的那些。”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先告辞了,”雷古勒斯急急地说,“希特勒万岁。”
雷古勒斯背着他的行李急匆匆地穿过英国花园,往和平里街十二号的施瓦岑堡宅跑去。他猜得不错,到家的时候沃尔布加正在吃着早饭,准备待会出门去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妇女联盟的活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