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一月,英国为了防止战俘逃跑事件再次发生,将一千一百余名战俘送往加拿大。他们将乘坐轮船前往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港,再通过火车到达位于苏必利尔湖旁的战俘营。火车的行驶路线靠近美加国境线,这无疑为雷古勒斯的逃脱提供了机会。
雷古勒斯在其他战俘的掩护下,从车窗跳出,跌到了松软的雪窝里。等到列车驶过,他从雪窝里爬出来。天色阴沉,他没法借助太阳判断方位。
在十二岁以前,雷古勒斯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最大的苦头来自他哥西里斯;在十二岁初入政教院的时候不太好过,不过他就掌握了同班同学的“生杀予夺大权”;在人才济济的空军队伍中,他亦是其中的佼佼者。
天之骄子从不知道寒冷与饥饿的滋味,但现在,雷古勒斯脚踩异国的土地,一切都变得不同。在雷古勒斯的想象中,这一定是一条孤独却光荣的英雄之路,无论是皑皑白雪还是刺骨寒风都应无法浇灭他的壮志豪情、改变他的报国之心!他应该唱着希特勒青年团的进行曲昂首阔步地前进、前进——
前进!前进!吹响那嘹亮号角。
前进!前进!青年人不畏艰险。
而事实是,他穿着被寒风轻易穿透的单薄衣裳,腿几乎埋在了雪里,瑟瑟发抖,饥肠辘辘,寸步难行。为了躲避抓捕,他不敢走大路,惶惶如丧家之犬。
鞋和裤子很快就湿了,湿冷的织物黏在皮肤上,很难说是在替他保存热量还是像只贪婪的水蛭一样吸走他身上的热气。渐渐地,他的脚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胃饿得没了感觉,脑子一片混沌。他这辈子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他觉得他坚持不下去了。
饥寒交迫的雷古勒斯背靠在树干,放下充作拐杖的树枝,用通红的手指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拿出来那张早就被他捏皱的照片。借着傍晚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菲利西娅在对他微笑,她在等着他。她就在眼前。
对,他要回家。
十九岁的雷古勒斯抹掉了脸上的泪。
在经过五天的跋涉、付出冻掉两个脚趾的代价后,又累又饿又冷的雷古勒斯终于踏上了美国的土地。此时的美国并未参战。雷古勒斯知道,他得救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在领事馆的帮助下,雷古勒斯经由南美、西班牙、意大利逃回了柏林。在那里,在经过几周的审查后,他被授予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和父母与女友团聚。
他的父亲奥赖恩同他握了握手,雷古勒斯对奥赖恩的称呼从“上校先生”变成了“少将先生”,两者其实没什么差别。与之相对的,女友菲利西娅眼含热泪地看着他,他的心立刻就融化了。他紧紧抱住她,亲吻她的面颊,感受着重逢之喜。
“我以为,我以为……”菲利西娅嗫嚅着,没有说下去,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她表现出的顺从让雷古勒斯身为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亲吻着她带着香气的发髻,想告诉她他在过去半年多有多么思念她,但话到嘴边,变成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
雷古勒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豁然开朗。他不想等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万一他在前线送了命呢?万一菲利西娅改变主意,不想嫁给他了呢?
菲利西娅睁大眼睛,愣住了,这让雷古勒斯有时间加上后半句。
“——如果我用一级铁十字向你求婚的话。”
在雷古勒斯看来,这代表了他最大的诚意。施瓦岑堡家的藏品里有的是奇珍异宝,可没有一件是雷古勒斯自己拿命换来的。
雷古勒斯的直觉告诉他,菲利西娅不会拒绝。可当那一刻真的到来时,他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我愿意。”菲利西娅送给了他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雷古勒斯的心像是长出了翅膀,在天空中高兴地自由翱翔。他就要低下头去吻住她了。
“我的雷吉!”一声高喊。雷古勒斯偏头,看到继母沃尔布加朝自己大步走来。他不太情愿地与菲利西娅分开,被迫投入到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中。
菲利西娅很识趣地退到一边,什么也没说,扮演着一只安静的花瓶。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沃尔布加紧紧搂住雷古勒斯,似乎生怕她一松手站在一边的菲利西娅就会把他抢走,“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她拿出手帕响亮地吸着鼻子。
“我知道,妈妈。”雷古勒斯温和地说,满鼻子都是她身上的香水味。
“幸好你回来了!”沃尔布加的眼泪眼看就要止不住了,很快就演变成了嚎啕大哭。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所有人都和我说你死了……可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我相信你,我的雷吉……他怎么可能被那些英国佬打败呢?我的雷吉是最棒的……”
沃尔布加直到前几天才知道雷古勒斯还活着。她周围肯定不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