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十月,英格兰海峡。
U型潜艇的舰桥在波涛汹涌的铁灰色海面上若隐若现,大副奥托·因特曼中尉正站在指挥塔上举着望远镜警惕地观察四周。狭长形的潜艇坚定地劈开波浪,冰冷的海浪时不时地迎头浇上,海水从他的帽檐上不断滴下,流进胡须、打湿围巾、将靴子灌满。现在,他全身都湿透了。
“该死的天气。”他嘴上咒骂着,却半点也不敢松懈。在海上航行的第七周,他的眼睛发红,嘴唇上已结了一层淡淡的盐霜。
奥托是家中长子,从战争开始时就在潜艇上了,深受舰长信任。他是家中唯一一个在国防军中的,他的父亲和三个弟弟现在全在党卫军中。半年前,他最小的弟弟保罗被抽调去执行什么机密任务,直到现在还杳无音信。
这让奥托略微担心。如果换做是他另外两个弟弟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不至于如此。天知道保罗的上级是怎么想的,居然选中了保罗这个胆小鬼加窝囊废。
保罗是如何从学校毕业的,奥托心中再清楚不过了。他们的父亲马库斯与冯·施瓦岑堡伯爵夫人是党内的旧识,那名夫人的继子雷古勒斯恰好是保罗在政教院的级长。马库斯帮了伯爵夫人一个大忙,雷古勒斯作为回报“照看”了同班的保罗。
至于是什么大忙,当时离家在外的奥托并不十分清楚,只隐隐听说和三六年一次抓捕罗姆人的行动有关。他对此漠不关心。
原本马库斯把保罗弄到党卫军里,是想给他找个差事混日子的。毕竟,因特曼家的年轻一代中已经有了一个党卫军大队长、一个党卫军中队长和一个在潜艇上担任大副的中尉了。保罗不管再怎么能干,也强不过他头顶上的三个哥哥——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因此,当原本人人忽视的保罗被盖世太保的头目选中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现在,保罗·因特曼已经有足足半年没有任何消息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奥托·因特曼举着望远镜,身体几乎要冻僵了。他来回搜寻的目光突然定在了天边的两个小黑点上。
“警报!方向三五零,发现敌机!下潜!”他吼道。
警报声大响,指挥塔上的哨兵们顺着梯子跳回舱内,所有人都在往前舱跑。水手们疯狂地转动手轮,压载箱中的空气大量排出。
十几秒后,U型潜艇的尾巴隐没在铁灰色的波浪中,它卷起的漩涡很快就消失了。
***
半小时后,南英格兰汤密尔空军基地,四架“喷火”式战斗机顺利返航。
西里斯·布莱克踩着机翼跳下飞机,和他的机械师彼得·佩迪鲁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接着把飞机丢给了他。西里斯急着和随后落地的詹姆会合,两人很快讨论起刚刚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那艘德国潜艇。
“该死的,我们总是先被发现。”詹姆咬住手套,将它从手上扯了下来。
“我倒想知道我们的海军都是干什么吃的,”言语刻薄的是西里斯,“我敢打赌那艘潜艇肯定击沉过不下五艘商船。再这么下去,我们还没被打死,就先被饿死了。”
“如果有太阳的话,我们倒还能有点优势,”詹姆抬头瞧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那挺像是笼罩在英伦三岛上空战争阴云的实体化,“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空军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四一年二月,西里斯和詹姆所在的第四十一中队被调到卡特里克(Catterick),开始为期五个月的休整。他们在上一个冬天损失惨重:在去年九月三日一开始被调到霍恩彻奇的十八人中,仅有四人幸存,实际伤亡率达百分之二百。
休整结束后,他们被调往汤密尔皇家空军基地,原先的空缺被来自英联邦各处的新兵源填补上。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孔,西里斯和詹姆这才恍然发现,他们居然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老兵”了。
詹姆由衷地希望他们的新同伴能活的时间长一点,不要像时常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些在第一次上天时就被打下来、尖叫着化为一团火坠落地面。
詹姆几乎还和以前一样活跃,只有西里斯能察觉到那双棕色眼睛后已经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不再提莉莉的名字,看样子已经主动将这段恋情画上了句号。军方给詹姆的脑袋上扣了一顶名为“战斗英雄”的漂亮帽子,有不少女孩都被它吸引,想与詹姆交个朋友,被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至于西里斯,他现在有了新的担忧。他的外祖父,那位已经退休的空军军官乔治·斯万生了重病,据医生说已时日无多。上半年中队休整时,他没少去看老人。他们原先由血缘维系的脆弱联系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不断加深,西里斯在这片陌生的乡土上也终于有了牵挂。
西里斯会讲他和詹姆如何在霍格沃茨和穆尔塞博干架,会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当年是如何从党卫军的魔爪下解救出一个罗姆女孩。作为他最好的朋友,詹姆的名字被频繁地提及。他们听起来简直像是连体婴儿。
“我知道这很难,会有无数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