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遥由客房出来时,酉时刚刚过半,只是小雪一过,天色黑得越发早,现下已是夜幕落尽。
元听夏知晓当年的事。
据她所言,在靖元皇帝方逝世时,她即察觉有异,查了许多年,才探知到真相。
元遥望着黑漆漆的门洞,往事如洪水般涌入心头。
当年父皇朝上突然晕倒,而后查出不治之症,太医院连诊数月,无计可施,只得汤药续命,在卧榻数月仍未转醒后,于那年二月初二凌晨驾崩。
靖元皇帝无子,依兄终弟及之惯例,元青弘理所应当地继承皇位。
古之常理,对此元遥未疑有他。
只不过一下子从宫里最娇贵的公主,变为了寄人篱下的先皇遗孤,有些不适应。
后来日子久了也便习惯了,受了再多委屈,都不再有怨言。
直到五年前行宫秋祭,那场大火惹来了纷乱,就在她受伤休养那些时日,消失已久的边大人终联络派人到她。
元遥那时才得知,原来父皇早立有遗诏,应当继承皇位的人——
是她。
怪不得长久以来,父皇不曾要她学过那些规训女子的东西,而是一直要她识谋略、知术法。
父皇亦深知自古未有女子称帝之先例,此翻天覆地之举必遭阻拦非议,多年来一直在为元遥做日后的打算。
边大人说,父皇的身子虽因早年征战伤了根本,但不至威胁性命,自母后逝世以来,旧伤日益加重,身子骨才愈发不济。
饶身体再是亏空,也不致未至不惑便疾发而亡。
可见病得突然,死得蹊跷。
边大人等人还未采取行动查证,代政的元青弘便先下手为强,将朝堂内外换了血。
尤是像边大人这样得知遗诏内容的心腹大臣,更是被他赶尽杀绝。
元青弘种种行径无一不表明,父皇的死与他有关。
又过了半年,虞太医被处死后,虞恒在家中发现了其父留存的药材与膳食残骸。
原来在父皇死后,虞太医心觉有异,暗中保留了当时的药材和膳食残骸,查找医书数月,终在一西戎残本中查实到了毒物成分。
而那时元青弘恰是从西戎归京不久。
他买通了乾通宫验毒的下人,将带有西戎烈毒的膳食呈给父皇,那毒乃慢性毒,令人肺脏逐渐衰竭,无药可医。
他是蓄谋已久,弑兄夺位。
天边仅剩一线白昼,霞光被黑夜驱赶着紧随其后,铺天盖地的暗蓝大张旗鼓地吞噬着一切。
元遥隐隐有些不安。
正如元听夏所说,元青弘于自己有杀父之仇,那元听夏呢,她又是为何要谋反?
不论旁的,与元听夏结盟,确实是如虎添翼,直接为他们解决了西北部的后顾之忧,元遥等人也是出于此考虑才决定走出这步险棋。
颠覆王权本就是险中之险,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便做好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不知怎的,元遥忽然间有些累,朝宴厅那头的灯火望过去,只觉疲惫得很,怕是没有精力再去掺和进那热闹当中。
更何况还有元媛在那儿,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她,元遥自嘲地笑了下,明明她比任何都清楚,那件事她才是受害之人,她没有错。
“知会仪舒一声,就说我有些乏,先行离开了。”
禾儿刚离开,元遥转头便发觉贴身的玉饰落在了客房,等馨儿回去取的空档儿,元遥来到不远处的莲池旁。
刚要踏上曲廊,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待到看清身后是何人,瞬时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我道哪来的美人,原来是阿遥妹妹。”
男人的音量不算大,却如雷轰般击得元遥后脊发凉,脚步颤抖着往后退去。
那男人见她的样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
“听说你成亲了?”
男人的相貌较五年前有了些变化,发福了不少,尽管是在夜里,可元遥依旧能一眼认出他,尤是那猥琐黏腻的眼神,一如从前地让她浑身不适。
“怎么都不给姐夫送张请柬,我和阿媛不远万里也得去赴宴。”
贺金得寸进尺,逐渐朝她逼近。
元遥对他的话没做出反应,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走出去没几步,就被贺金抓住了手腕,一瞬熏天的酒气袭来:
“跑什么!”他声音放肆起来,“是不是怕你那个夫君看见啊?”
他用力拽过元遥,奈何力气相差悬殊,元遥挣脱无果,这么一拉扯,倒是使自己摔在了地上。
贺金不仅没有扶起她的意思,反而扯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来回打量着。
一股巨大的恐慌登时将元遥吞没,还伴随着难以抑制的反胃。
而贺金下一瞬示意侍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