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怕吗?”他意味不明。
兮月静了片刻,望着他的眼,旖旎消褪。
认真回望,摇摇头,“不怕。”
他把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将她融在心上。
兮月闭上眼,手牢牢攥着他衣摆。
丞相入狱问斩,只是风波开始。
而她没了母族的遮掩,想折腾的人气焰只会更嚣张。
……
暗夜一点烛火,透过帐子缝隙,她抬起手,光亮自指缝倾泄。
宫御自背后抱住她,“全拉上?”
她翻过身,望着他轻轻摇头,“这样挺好的。”
温暖的怀抱中,梦里最黑暗的深海,也有光劈开沧溟,耀眼地点亮波光粼粼。
梦境的时光河流里,旧日的她还在上游,还跪在荷花池边。
眸中身影自幽暗中走来,与世间为敌。
毁灭、崩坏,在所不惜。
身前一个接一个小小的身影湿漉漉的,问前路何方。
她点头或者摇头,目送她们,也等待属于自己的铡刀架上脖子,狠狠压下。
那时的她恨这世间闪现的微弱温暖,总在不经意间把她拖离深渊,让她一遍又一遍重复走向绝望的路。
现在不怕了,她有光了,她的光真的可以打开救赎的门,不是虚妄,不会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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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去心中压着的山,就算同样的噩梦,也比以往温和。
且梦醒睁眼,要过年的喜意从殿中每一个宫人的眼角眉梢涌出来。
不过两日,屋里的摆件、挂件,屋外的树枝草丛,满目喜庆的红。
桌前,兮月放下红色纹样的瓷碗,哭笑不得,“这是不太夸张了些?”
星兰都偷偷笑了一上午了,“说是陛下生怕您觉着年节的气氛不够足。”
“这还不足,”兮月笑骂,“我又不是瞎子。”
星兰跟着说了一句,“娘子耳聪目明。”
兮月瞪了她一眼,“凑热闹你倒是第一个。”
“娘子可千万别冤枉奴婢,这些,都是陛下专门唤了宫中侍卫依图纸精心布置的,咱们宫里的人跟在后面团团转,连打下手都不知手该往何处伸呢。”
兮月被这话逗得笑眯了眼。
饮了口茶,起身到书桌前。
“对了,”她转头,“今日陛下还未回,可是前朝有事?”
星兰:“刚派了人去问。”
兮月颔首。
低头,一笔一划练字。
左手边的誊抄本书角有几页破损,她翻到时顿住,“这是何时……”
哦,她记起来了,右手不便时,一开始她使不好左手,用了很大的力道握笔书写,可等到翻书却忘了一贯的劲道。
那时她还在情绪的深渊里,沉默着崩溃,之后的事有些记不清了,也就忘了吩咐人去修补。
星兰上前来,看着撕开的痕迹,抱歉笑言:“是奴婢忘了拿去修,娘子莫怪。”
兮月松手,向后让开位置,“那现在去吧,小心些。”
“娘子放心。”星兰小心合上,捧着书退了出去。
兮月望着空空的桌面,怔了许久。
门响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起身走到陛下常看的那一摞书前,拿了最上面一本。
端正摆在桌上,翻开,照着一字一字描摹,可脑海中连不成句子。
幸好内容并不打紧。
边写,边劝自己:
兮月,别这样,书,总是越来越旧的。
不知不觉,光线越来越暗,回神恍然不知今夕何时,欲开口让人点灯时,才想起离傍晚还早。
她抬起头,看到天上乌云阴沉沉压下来。
顷刻之间,狂风大作,门窗受不住地咯吱咯吱响。
星兰慌慌张张打开门,一个没拉住,哐当一声转过来打在里边的另一扇上。
赶紧拉回合上,插好插销。
兮月看着院中那些红色物件张扬飞舞,似欲挣脱束缚直上九霄。
“娘子,”星兰快步走进来,“今日早朝有些事,陛下还与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呢。”
兮月皱眉,望着她的神情,“何事?”
星兰欲言又止,最终低头老老实实吐出四个字:“选妃,立储。”
狂风一下直扫到心上。
星兰一会儿没听到娘子的声音,抬头,看到娘子立着,摇摇欲坠。
脚步上前,又顿住。
兮月已转身,扶着软榻边上坐下。
“娘子,”星兰紧紧跟在她身后,“娘子别担心,想是有人故意生事,陛下并未答应。”
她摇摇头。
半晌,叹道:“原是为了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