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立同行(1 / 2)

“好端端的怎么下起雨来了,这鬼天气。”巡夜的士兵在甲外罩了蓑衣,抬头又看了眼帐外瓢泼的大雨,小声抱怨着。

“你小子知足吧,”老兵拍了拍刀鞘,作势要踹。

刚才抱怨的士兵连忙多开,说:“我就随口一说,您老别发火啊。”

老兵也不再去管,照样披上了蓑衣说:“下雨天好啊,打仗的日子最盼的就是下雨天,敌人烧不了粮草,火箭也点不起来。”

“下了雨被褥都潮,您老腿不好,又要疼好几天了。”

老兵打了二十多年的仗,从营里打杂的火头兵成了百长,把大好年华都投在了军中,自己留下了一身伤病。

“等拿回九龙关我就不打了,回家养老去,到时候再也没人踹你了。”老兵垫脚揉了揉小士兵的头,一双手上全是老茧和伤疤。

“时辰到换防——”

还有一班岗才到天明的时分,连翎却已从睡梦中醒来,就算预料到嵘国不会夜袭,也也不敢卸甲而眠。他怕吵到谢簌黎休息,轻手轻脚的想去帐外看看情况,却不想刚绕出屏风就见谢簌黎还是披着他的氅衣倚在榻上。见他从内出来,抬头迟钝的看了看他。

谢簌黎的眼因为未得安眠而熬的通红,每逢杀人那一晚她总不得好眠,一闭眼那些死在她刃下的亡魂都会在脑海中争先浮现,嘶哑而怒吼的质问她。

“做噩梦了吗?”连翎坐到了她身侧,想碰一碰她的指尖,没想到触到的却是一阵冰凉,他握住了谢簌黎的手,试图传递些热量给她,一边小声地安抚道,“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他猜出大半谢簌黎为何难以入眠,他初上战场见到血时也是这般久久难以释怀。

连翎把长腿缩了美人榻上,揽过了谢簌黎的肩膀半抱在自己怀里,让人躺在了自己手臂上,低声哄道:“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

连翎的衣衫没有熏香只有皂荚清洗后的味道,他的怀抱是柔软且炽热的,苦药留下的气味混着皂荚的味道一起流入她的鼻中。她闭上了干涩的眼睛,半睡半醒间她感觉到连翎似乎用缠了纱布的右手轻轻拍着她,像哄孩童入睡般。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温柔的陪伴,自从师父离开后,她自己一个人度过了无数个噩梦缠绕的夜晚,无人诉说无人理解。

恐惧就像深渊,越发畏惧挣扎就会坠的越深,直到被深渊的巨口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

梦里她狼狈的奔跑着,踩过的地方溅起的血,染湿了她的裙衫,就在临渊的悬崖之上疾风忽起,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狼狈的摔下之时,一双手把她圈进了怀中。

她知道这双手不是他的师父谢清,她也知道这个怀抱不是她的兄长谢簌远。

她抬头对上那双眼睛,含情的桃花眼上挑着,原本在身后的淋淋杀路修罗万丈皆已不在,是盎然春色是怡然秋景。

“簌黎……”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谢簌黎没能睡太长时间,眼见着时辰将到,连翎虽然舍不得把她唤醒,却也不得不这样做。一会巡营的总把就要来禀报军务,谢簌黎一个姑娘在军中已然足够显眼,若看见这番情景,不知又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的谢簌黎明显精神不济,半晌才从昏沉中缓过劲来。美人秀发散落在鬓角半遮着面容,鸦羽般的睫毛低垂着,把白日里的锐利和锋被遮挡起来。

她看见连翎活动着胳膊,想来是因为托着自己睡觉,不敢改变姿势才麻木起来。

谢簌黎起身搭上了他的肩膀,轻轻的揉捏起来,抱歉的说:“下次叫醒我就行。”

“这事还是我疏忽了,我忘了你是第一次上战场,”连翎看着她血丝未消得眼睛道,“是不是后怕了?”

谢簌黎摇了摇头,说:“每次动过剑我都会睡不着,常事了。”

“那你以前呢?以前碰到害怕的事呢?”连翎见谢簌黎似乎还没从噩梦中缓过来,趁着她挽发的时间,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钗环首饰多有不便,她也似男子般把头发高束成了马尾,答道:“师父和兄长在的时候我没什么可害怕的,他们走了以后……”

她说着突然神伤起来,故人的离去始终是谢簌黎心头的一根刺,她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兄长,也不知是谁杀了她的师父,她只能跌跌撞撞的接受了这一切,被人推向了博弈的中央。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他们走了以后我才真正拿起了剑,我以为我会麻木,但两年了,每次杀完人后我还是会睡不着。”

“两年,也就是说她接管门派的时候只有十五岁。”连翎想到着心头一阵酸楚,他也几乎用了两年的时间才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恐惧与心魔会把人折磨的不成样子,那种痛苦没经历过的人几乎难以想象。

谢簌黎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含了泪,她抿着嘴唇不肯让眼泪落下,忽而对上连翎的眼睛又连忙躲避开,仓皇着就要拿剑离开。

“以后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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