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德安妮丝就知道他们来了哪儿。
车轮碾过土路,留下两道辙痕;森林深处,一群黑色的惊鸟略过被树枝划得破碎的天空,是乌鸦。马匹的动静令格林德沃睁开双眼。
“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听起来很遥远。
“先生,过不去。前面是沼泽。”
德安妮丝叹了口气。她拧开门锁,跳下马车。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浸水沼泽地。沼泽深处迷雾笼罩,看不分明。她抽出魔杖,杖尖亮起金光;光芒朝乳白色的浓雾飞去,像切黄油一样割开了那片白雾:沼泽不见了。脚下的小路延伸到前方的拱桥,通过拱桥,是一片碧绿的草地。在那迷雾深处,是一座石头灰色的古老城堡。梵多玛蒂柯城堡。
“你没告诉我我们要来这儿。”她低声对格林德沃说道,语气颇为不满。
“告诉你,你就不来了。”男人答道,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欢迎回家……安妮丝·德·拉梵多玛蒂柯。”
马车经过拱桥,文达·罗泽尔轻轻咦了一声。
车窗外,是两列铁十字架,分立在拱桥两侧。铁有些锈了,上面沾着的红褐色污渍,则不知究竟是铁锈,还是陈年的血迹。一只硕大的乌鸦飞停在十字架上,丝毫不怕他们似的,还大声鸣叫了几下。拱桥底,是一片茂盛生长的野百合。
“乌鸦、百合,十字架……”
是初到梵多玛蒂柯城堡的旅人会留下的第一印象。在她还小的时候,窗台上就有一只花瓶,里面的百合日日更换,直到她连瓶带花丢出窗外。
和19世纪之后的那些精致秀丽的城堡不同,梵多玛蒂柯城堡显然要更古朴粗粝一些。它修建的年份更早,除了一座新增的钟楼和礼拜堂,其他的部分都没怎么变过。
每年的七月初,结束在隆尚的马术大赛后,叔叔阿姨们就离开首都,直到年末甚至更晚,才回到巴黎。在那之前,他们在各自的乡下城堡里举办舞会,也经常造访梵多玛蒂柯城堡。
她见过她母亲,林德纳夫人,主持过许多活动:戏剧演出、音乐会,棋牌和桌球,而打猎则持续整个秋季和冬季。那时的森林里经常回荡着狩猎的人群和猎犬的声音。
“有一年冬天我来这里做客。”格林德沃开口道,“城堡很大,客人们都打猎去了。我在无数个房间和走廊里迷了路。”
“你不是唯一一个在这里迷过路的人。”她说。
“那个姓德布罗意的女孩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德安妮丝愣住了。这是和安妮丝同时代的产物,一个扣下的扳机,一个开关,记忆的闸门猝不及防地拉开了。
粉蓝色床幔的四柱床,衣帽间,芭蕾舞房,舞房里的钢琴,她很确定,一定还在演奏那些祖先们欣赏过的曲目,干枯花朵和地板蜡的味道让人想起童年……还有一个瓷器陈列房,祖父的书房——她经常躲在那儿,在结束了忙碌的训练和功课后。
整个夏季她都在掩人耳目地练习黑魔法。母亲由于客人抽不开身。她和德布罗意家的女孩去湖边钓鱼,撑船,他们的父母穿梭在秋季和冬季漫长的狩猎季节中,还有那些戏剧演出,一张张涂满油彩的脸,雪茄的气息,桥牌和桌球,姓德布罗意的女孩给每个人算命,算到她的时候,小姐说——
“她说了什么?”格林德沃问道。“她也说了你的命运。”
她说我会让人心碎。德安妮丝想,那个女孩是这么说的,“梵多玛蒂柯小姐,您真是个坏女孩。人们会爱上您,然后又心碎。”
“我让您心碎了吗?”她问。
“是的,”对方答道,“因为您让我看了您的命运。”
*
越过拱桥,花园和草坪在视野中显现出来。一条白石子小路绕过喷泉,指向城堡。德安妮丝首先看到的是水塔和马厩,还有信鹰的屋舍。十五岁时她的那匹小马,还会在马厩中吗?
林德纳夫人的身影就像一棵黑松般矗立在大门前。她还是那身清教徒般的黑色长裙,仿佛自新婚以来就一直在守寡;管家上前来,打开车门,放下脚凳。格林德沃拂开对方试图搀扶的手,走下马车。文达、霍夫曼以及克罗扎子爵紧随其后。
德安妮丝在马车上又坐了一会儿。屋檐上的石像鬼嘲讽地凝视着她。她整理好衣领,朝林德纳夫人走去。
“母亲,好久不见。”
城堡里很热闹,显然是狩猎季人们最兴致高昂的时候,又碰上圣诞节,大厅的墙壁上装饰着红绿相间的彩带和金珠,圣诞树放置在左右对称的螺旋楼梯旁。树下堆满礼物,甚至连曾祖母的肖像上也挂起了槲寄生。
“我写信告诉过他们,你已经不住在这儿了。”林德纳夫人说,“可礼物还是每年都寄过来。”
她走到圣诞树旁,找到几个给“安妮丝”的包裹。她看了一眼,没有费心打开,“别告诉他们我回来过,好吗?”
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