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夫人没有说话,一双鹰绿色的眼眸上下扫视德安妮丝,好像想弄明白她是怎么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面带微笑,那笑容总是很冷。
“鸡尾酒会在花园里,已经开始一阵子了。过后是晚餐。衣服已经送到你房间。”林德纳夫人开口道,她说的是那种傲慢的城堡主口音,带有日耳曼的齿音和长音“a”。她伸手捻了捻德安妮丝的粉呢大衣道,“看在随便什么的份上,把你这身衣服换下来吧。”
*
“什么?当然没有。还记得吗?自从谢菲尔德之后,我们就对意外事故尤其小心。”
格林德沃拿起酒杯,与对方碰了碰。细颈香槟杯发出清脆的响声。面前的男人是拉图尔·杜班,杜班家族目前掌控着法国的各大主流媒体。
“那么,民众将如何看待这次……小小的意外呢?”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拉图尔·杜班是个深谙人心的家伙。他知道,很多意有所指的话语,通常会隐藏在漫不经心的态度之中。他很快反应过来,满面堆笑:“当然、当然……《弗吉尼亚日报》已经提前写好新闻稿,不得不说,这些年轻的小伙子有点意思……桑托斯演讲遭意外,疑似刘涛及其支持者发泄不满,如何?”
他们又碰了一次酒杯。谈笑间,一场合作已经云淡风轻地达成了。格林德沃摘下手套,与对方握了握,这就是桑托斯遇袭的真相了。
侍从送来更多的手指三明治,暮色从天边围拢过来。粉紫色的黄昏降临在喷泉花园上空,像压了暗角的水粉画。草地上,脚灯一盏盏亮起来,文达·罗泽尔穿梭在贵妇人之间,谈笑、聊天、打探消息;他和拉图尔·杜班就场地大小和酒的品类又交换了几句外交辞令般的意见,忽然,杜班停下话茬,朝一个方向望去。
随着他的视线,格林德沃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女孩着一身黑绿色的礼服,黑发、绿眼,裙子下摆裁剪成透明的鸟羽,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辉。
“那是……”
“安妮·德·拉梵多玛蒂柯。”他答道。
“失礼了。我想我该去问候主人的女儿。”
杜班行了个礼,朝德安妮丝的方向去了。
格林德沃放下酒杯,从口袋里取出新闻记者拍摄的照片。“霍夫曼,”他出声道,“你做得不错。我要他们把你的坐席安排在我旁边。”
*
鸡尾酒会通常是喝酒、尝甜点和吃手指三明治的场合。厨房特地将甜点和三明治都做成小份,是为了让客人垫垫肚子,把良好的礼仪留给过后的正餐。不过,如果你是主人家的女儿,不管你有多饿,香槟酒和三明治都没有你的份。
我该把这些牢牢记住,德安妮丝想。
她和数不清第几个有钱的老爷(克罗扎?拉图尔·杜班?肯定没有德布罗意,她认得他们家的女儿)握手交谈过后,才终于来到水池旁边,一个僻静、可以抽烟的角落。
你应该在人多的场合竖起耳朵。一个类似邓布利多的声音提醒道,做一只消息灵通的小鸟,记得吗?
滚开。我不是你的探子。她烦躁地跺了跺脚。人群的嗡嗡声吵得她头晕。
我猜这是你履行义务的极限了。那个声音很愉悦,德安妮丝把烟头摁灭在歌唱的宁芙的鱼尾巴上。
“嘿!你这个混蛋!”
在被水溅满一身之前,她幻影移形,回到了房间。
这是一间充满了疑问的屋子。母亲为什么要伤害她?魔法的本质是一种单纯的力量,单纯的幸运,还是说这种力量的背后伴随着诅咒,这份幸运也承担着相应的道德责任?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巫师和麻瓜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吗?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人们为了攫取权力而催生的谎言……
家具都盖着防尘布,晚上打着烛灯经过的时候,它们看上去像是未完成的雕像。书桌正对窗口,采光很好,适合阅读和书写。晚上,窗子外能看见前院的喷泉池。狩猎季的时候,一排排火把会彻夜燃烧,白色大理石的宁芙在喷泉池里唱歌,对着镜子般的池面梳洗自己的长发。
她旧日的卧房,德安妮丝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讨厌。她总觉得这屋子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个十五岁的安妮丝。她的影子似乎还在房间里走动。那时她也没想过会爱上别人。
她在桌边坐下,拉开抽屉。抽屉深处,藏着一只木匣。四角包金边,木头表面打磨得非常光滑,又涂了清漆。她摁开搭扣,打开了木匣。
……安德烈·斯特鲁克。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一条蛋白石项链,上面的魔法早已失效;几张节日贺卡,一些信件。还有一只贵重的手表,是他们决裂后,安德烈托人给她送来的。他没有等到她成年的那一天。
她满怀柔情地抚摸着那只手表。表盘是淡蓝色的。她喜欢蓝色,因为它代表自由。
她把手表戴在手腕上,换上晚宴的礼服。
餐室里,母亲在为摆花做最后的设计。她问厨师长要来了当日菜谱,又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