诫,一直等到在酷暑中被蒸腾起的体温降下去,浑身清凉,才向后瘫倒在座椅上,恢复了几分活力。
回到客栈,安娜本想着吃点东西就回房间休息,可一进门就看到莫里斯在一旁的吧台前冲她打招呼。
“安娜小姐!”莫里斯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哦,侦探先生也在啊。那正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安娜正要走过去,便看到尤里森满脸写着对商人的不信任,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
而莫里斯绕过了圣徒,直直看向安娜:“事关您昨天和我说起的那位失踪者。早上我和拉希德先生聊天时提起了这件事,没想到恰好发现了线索。”
他的语气平静,似乎对他即将说出的内容丝毫不感到意外,只听他说:“旧地来的威廉·弥尔顿先生到过赫墨拉,在一百多年前,就住在这家客栈,拉希德先生还记得他。”
哈伦·拉希德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从他那张通过鲍里森疗法永葆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年纪,但从他步行的姿态和讲话时缓慢的语调中已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此时,他就在前台的长桌背后,按莫里斯的说法,正在等待着两位侦探归来。尤里森对莫里斯的说辞深感怀疑,但安娜一听到这宗百年前的秘辛便兴致盎然,立刻决定要去会会这位饱经世故的客栈老板。
“哈伦!”莫里斯一走近前台便延续他一贯的热情,跟拉希德打了个招呼。
拉希德同安娜在倪克斯遇到的大部分人一样,受一点三倍重力的影响,生得矮小壮实。即便是自幼在旧地下城区长大,自认足够结实的安娜也要赞叹他们的强壮。
此时,拉希德用他健壮的手臂端上几杯冰凉的沙棘汁,冲他们露出一个友好的生意人式微笑。安娜直入主题,问道:“听说您见过威廉·弥尔顿这个人?”
听到她提起这个名字,一种年迈之人回忆往昔时才会出现的神情显现在这位看上去正值壮年的赫墨拉人脸上,他缓缓开口:“我经营这家客栈有百年之久,在这期间见过无数的客人。有些人如同流沙,片刻间便从记忆的缝隙里溜走,而有的人则会一直留在那里,在回忆里占据一席之地。威廉·弥尔顿就是这样一种人,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旧地人,我不会忘记他。”
拉希德的星际通用语带着些许口音,用的都是短句,表意却极为简练,一看就是在多年的经营生涯中锻炼出的语言能力。
“可就像您说的,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您能确定就是此人?”尤里森温和却不可置疑的声音响起,他将弥尔顿的全息像投影在前台的长桌上。
拉希德只看了一眼,便说:“不会有错,倪克斯没有数据网,但我留下了客栈营业至今的登记名录。两位侦探如果有疑问,我可以出示当年的记录。”
见他如此确定,安娜接着问道:“那这位弥尔顿先生,有什么特殊之处,让您过了这么多年还对他记忆犹新?”
拉希德眯着眼睛,对着面前的长桌出神了一会儿,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又像是在思考措辞。
过了几秒,他说:“你们应该知道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领主率领他们从旧地上征召的军队在死亡之谷南侧的荒野迎敌。那时,我还是这家客栈的伙计,为我父亲工作。我们全家人躲在屋檐底,看着城外传来的能量光束直刺向天空,大气层外的星舰接连爆炸,等离子光束的激流在云层后互相冲撞。空气啸叫的声音从街道上传来,地面和房屋颤抖着,倪克斯的永夜明亮如白昼。”
“那场战争仿佛带来了世界终结。连日的战火虽然未波及到城内,却似乎抽走了所有人的生命力。在最后一艘拖着蓝白尾迹的驱逐舰从空中消失后,城外陷入了完全的寂静。那些从城外的远距传输端传送到倪克斯的旧地人……他们如同阳光下蒸发的水蒸气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连几个月,我们这些赫墨拉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继续生存,不去想那些沉默着的地面军队去向了何方。”
说到这里,拉希德的眼眸抬起,看向对面的三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直到那一天,我永远记得那天,我正站在客栈里,就在我现在站立的地方,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跑进大堂,一直重复着我们听不懂的几句话。后来我们找来一部带自动翻译功能的通信志,才听明白,他说他叫威廉·弥尔顿,是一名来自旧地的士兵,是几个月前那场战争的幸存者。”
听到这里,长桌另一侧的三个人皆沉默着,几乎屏住了呼吸,等拉希德继续说下去。
拉希德喝了口水,冰冷的水滴沿着玻璃杯的外壁落到他指缝里,他顺手将水珠抹到自己的上衣上,开始说:“他向我询问是否能在这里暂住,他会在城里打工偿还房费。我父亲没有要他的钱,让他住在厨房旁边的杂物间里,晚上为我们看护院落。那时,街区西部,后来被游牧者轰炸的区域还是赫墨拉的机械工厂。威廉白天去工厂工作,天黑了才回到客栈。他就这样工作了半年,攒够了钱,买下一张回旧地的船票,离开了倪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