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郊,北边草地。
洛怀珠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于窗中窥得墨蓝远山,飘渺白云,点翠带湖,辽阔平地。
土路一旁,四角亭被风雨侵蚀的简陋木匾上,依稀能辨清北牧亭三个大字。
“阿浮可知,这北牧亭为何取这样一个大俗的名字?”
如此青山绿水之地,未免显得太煞风景了些。
阿浮不知,老实问道:“为何?”
“因此地继续北上,便是皇家牧苑与一处蓄养军马的牧地。”洛怀珠将青竹帘子卷起,茜色纱帘挂上,令春风迎面吹来,“这倒是一个跑马的好地方。”
亦是当年,她与云舒、景明时常相约之地。
如今回头再看,此地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皆是故人影。
初次到此,还是和云舒相识后第三个月。
那时,她还是一团白糯米般的小女娃,虽性子比别家小娘子出格了些,然而依旧胆子小,爱哭鼻子,怕蛇虫鼠蚁大老虎。
云舒就说那样不行,小娘子本就天生力气比小郎君还要小,若是自己再不争气,岂不是永远都要低他们一等。于是便说,要带着她一起练武。
初初,她们也就是在谢景明院子里,练练拳脚、射箭之类。
后来熟悉了,云舒嫌弃院子逼仄,带着他们偷偷出来,找人冒充小厮去赁马,找马场的伙计教他们骑术。
谢景明担心他们安危,当晚就去向父亲请罪,并陈词恳请父亲请人教他们马术。
谢父虽则答应,却还是为此事训斥、责罚他们。
云舒为此气了好久,欺负谢景明对练武的事情不上心,一连三日都寻借口将人打得鼻青脸肿,见对方不再告状,才和好如初。
等再年长一些,她和云舒不满足在马场内慢跑,便常常约在此地策驰、比武。
那些年,被她们手中银枪长刀霍霍的地皮可不少,想来如今该当长好了。
谢景明担心她们出事,每每背着书箱跟上,被云舒耻笑。
他也不恼:“谁说男子非要孔武有力,女子非要温婉贤淑,习武为的是强身自保,我将来又不想当将军,有几下手脚防身便可,何须比你这个想要当将军的强。”
云舒喜欢他那句“谁说女子非要温婉贤淑”,笑道:“还是你说话中听。”往后,便不再耻笑骑马慢悠悠还要看书的谢景明。
念及二人,洛怀珠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阿浮凑过来:“怀珠阿姊今日想要跑马吗?”
洛怀珠看着没有浮云遮盖的日轮,轻笑道:“今日并非我想要跑马,而是有人希望我能够跑马。”
阿浮疑惑:“啊?”
洛怀珠却并没有多说,而是提醒她:“我们到了。”
阿浮赶紧将纱帘和竹帘都下了,替洛怀珠重新理好身上红绿间色裙,以及头上簪钗,才把人扶下车。
碧色草地上,沈妄川已着人撑开敞篷,捂着手炉坐在铺上柔软毯子的椅子里。
书童躬身立在他身后,三个护卫还在书童后,绕上一圈,足够挡风。
其中一个护卫,整张脸都戴着一张薄薄的昆仑奴样式的银质面具。
昆仑奴面具向来古朴厚重,底色黑,毕竟昆仑奴的“昆仑”二字,本就有“黑色”之意,倒是没见过这样式的,银色打底不抹黑,洛怀珠还多看了两眼。
“几日不见,沈郎君风采更甚。”她笑得杏眸微弯,“身上气势,颇为压人啊,是谁惹我们沈郎君不高兴了?”
沈妄川眼底情绪沉了沉:“无人惹我。”
“那便是约我出来,并非沈郎君之本意,你见着我了,不高兴?”洛怀珠轻笑,试探转身,“那我走?”
沈妄川急忙起身:“并非如此。”
匆忙之中,差点儿将椅子撞倒在地。
洛怀珠“噗呲”笑出声来:“沈郎别急,我只是逗你玩而已。”
沈妄川垂眸轻咳一声,耳根竟有微红。
他眼神乱转两周,朝远处一指:“北湖景致尚且不错,同去看看?”
“好啊。”洛怀珠从阿浮手中接过铜炉,令他们跟远一些,别妨碍说话。
阿浮他们明白,直接一人拦一个,把沈妄川的护卫挡住,只剩一个手足无措的书童立在原地。
“你们沈家的护卫怎么回事,没点眼力见儿,看不到我们家娘子想和沈郎君说点体己话么?跟那么紧作甚。”
两人渐渐走远,变作碧色里的两点。
沈妄川冷不丁道:“为何要将自己置于险境。”
不仅取“怀珠”之名,还敢在今日赴约,他不信对方不清楚,今日乃鸿门宴。
洛怀珠将冰凉的手背,贴在小铜炉上:“一个人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露出破绽来。铁桶不敲打敲打,又怎会无故渗水?”
她停下脚步,侧身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