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道:“奉主子之命去给令贵人送宫训图。”
那宫女笑道:“宫训图只每年腊月二十六至来年的二月二在各宫张挂,取下后一直收藏于景阳宫的学诗堂,令贵人要借,也该去景阳宫借,怎么去钟粹宫借?”
珍珠向四周望了望,拉着那宫女走到墙下的阴影里:“听说皇后见她《班姬辞辇图》画得好,奉皇后之命,把十二宫训图都临摹一遍。大起早,就来钟粹宫借图,如今贵人的谱真是越摆越大了,连你家纯妃、娴妃都尊主子一声贵妃,她倒姐姐前姐姐后叫个不停,原本跟我们一样的身份,现在她在宫里享福,倒要我们跑前跑后侍候着,时也,运也,命也。”
另一个宫女向四周看了看,确信没人,笑道:“原来跟我们一样也是高抬她,只不过长春宫一个杂役宫女,仗着脸皮厚出尽风头,勾引万岁爷,登上主位。好像整个后宫独她最大,我们主子住永寿宫时,偏殿里还住着愉嫔,她倒好,一个人强霸着永寿宫。姐姐不知道,其实皇后娘娘哪是见她画儿画得好,要她画宫训图的。前儿我们主子去给皇太后请安,皇后也在座,皇太后十分动怒,一个小小贵人,竟敢三番两次乘坐皇帝轿辇,若不惩戒,宫规何在?太后本想传旨令贵人去寿康宫领罚,被皇后再三拦住了。许是皇后想以画宫训图为由,训导她,看来皇后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班姬辞辇图》她倒是画过了,非但未曾辞辇,倒坐得更欢了。”
我把身子紧紧贴在宫墙上,大暑天非但不觉得热,反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直寒到心里,刚才的热意顿时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才当了两天贵人,就四面树敌,以后数十年宫里我又该如何过,越想越无趣,转身往回走。
我加快脚步,不想让珍珠赶上我,若被她和那个宫女知道我偷听到她们说话,余下的日子,将是如何的煎熬,我不想要她们的命,我也不想她们因为几句闲话而活得艰苦。
刚迈进宫门,春桃忙迎出来:“主子去哪儿了?秋菊、冬梅、四喜他们出去找主子,可见到了?”
我有气无力地道:“出去透透气,派人把他们都叫回来,皇宫里又走不丢人,何必大动干戈。”见桌子上摆了五六个包裹,我问道:“包这么多包裹做什么?知道的是出去逛几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搬家呢?”
春桃解开包裹:“这才几个包裹,只是几身衣服,还有些防蚊虫的药。也不知道万岁爷准许主子带几名宫女贴身侍候?”
正说着话,珍珠捧着宫训图走进来。
看着她巧笑嫣然,过来给我行礼,若不是刚才听到她背后议论我,我定以为她温柔和婉,说不定还会拉着她的手,坐下聊一会儿,现在越来越感慨,乾隆说我傻,真没屈我。
想起贵妃对皇后宫女的样子,我也不敢太托大,起身道了谢,命春桃上茶。
乾隆自小由温惠太妃抚养长大,皇后、贵妃等时常去太妃宫里请安,因此春桃跟珍珠很熟,拉着她帮忙看看,带的东西够不够。
珍珠向包裹里看了看:“单纱衣服不用带这么多,一般御驾在避暑山庄要到八月初才回銮,该带些厚衣服,这些药也不用带,随行有御医。”
送走珍珠。我换了一件窄袖的衣服,趴在桌子上,拿着尺子,照着原画,先把尺寸量好了,哪里放人,哪里画房子,哪里放台阶。
不论皇后出于警示也好,还是喜欢我的画也罢,我都要遵命把画儿画好。
一番折腾,已到了晚膳时间。
用罢晚膳,我洗过手,又坐到桌子前,继续战斗。
春桃边撤膳桌边道:“主子忙起来,比万岁爷都忙,这半天茶水没喝一口,出恭都是跑着来,跑着去。皇后又没限定日子,说哪天要画,就是画个一年半载,也不算多。”
正说着话,秋菊拿着一把白绢小扇走进来,春桃问道:“你从哪儿弄把扇子回来?”
秋菊道:“翠琳送的。正午时在御花园见到她,我向她打听是否见到令主子,她脸色立时变了,刚刚又亲自过来,送了我这把扇子,还向我打听,主子可回来了,刚刚去哪儿了?”
我问她:“翠琳是哪个宫的?”秋菊道:“原来跟奴婢一起在永寿宫中当差,现在随纯妃搬进景仁宫。”我想可能是中午和珍珠一起说话的那个宫女。
抬眼见廊下的鹦鹉窜上跳下,想起一首诗: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宫中事,鹦鹉前头尚且不敢多言,何况人来人往的御街上,翠琳与其此时担惊受怕,又何必背后说人闲话。其实也应该感谢她们,否则皇后待我之心,我真是白白辜负了。
我问秋菊:“后宫的宫训图都是每年的龙抬头取下,存于景阳宫,怎么今年永寿宫的没取下?”
秋菊道:“原是取下的,主子搬来前,巴朗亲自命人送过来,说马上要到端午节了,今年万岁爷命端午节各宫也张挂宫训图。”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来宫训图并非各宫皆在端午张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