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林音所赐,当晚,我便梦见了江言。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无数次怀疑,为什么这个我想过千遍万遍的男人,却绝少进入我的梦里。
我不懂,这样一个深刻于心的人,在梦中却总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这一晚,他却意外的清晰,如同他那个人真实地站在我眼前。
梦里,他仍是少年时的样子,即使过去多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就像时间这个无情的东西忘记了他,年华便静止在他的身上,哪怕人世间繁华千年,他依然如旧。
陌上谁家少年郎,一年年红了海棠,绿了芭蕉,一瞬的影像便成了永久的记忆。
他就站在操场的篮球架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球,即便在梦里,篮球砸在地上,发出的“咚咚”的响声,仍然毫无遗漏地落在我的心坎上。
我的心跳追随着他手中球的速度,他快,我便快,他慢,我便慢,节拍极为吻合。
我不知道,在梦里江言能不能看到我,只是本能地踮起脚尖张望,一低头,却看见他手中的球不知何时已经滚到我脚下。
我蒙蒙地向上看,他就在我眼前,正对着我笑,浅浅的眉,弯弯的眼,挺直的鼻,微薄的唇,一切都没有改变,如当年一般美好。
梦里,我对他说:“江言,我想你。”
他轻声回:“好。”
我嗔怪着:“好什么好?”
他不住地笑,然后反问:“那你要我说什么?难道说不好吗?”
我垂下头,无力地说:“好吧。”
最后,那个语气助词特别特别轻,轻入风中,化于无形。
看来即使是梦,他仍不受我的掌控。
我懦弱得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就像是堆放在废旧仓库里的武器,受了潮,哑了火。
也只有在梦里,我才敢说我想他,放肆的程度仅限于此,不敢沾染上喜欢这等字眼,更别提是爱。
可实际上,我爱你,江言,爱了很多很多年。
我爱你低下头时散落在额角的发,它们朦胧地遮住你漂亮的眼眸,散发着符合中国人审美的,那种中庸的光亮,既不过分的耀眼,又不会让人错失你的光华。
我爱你脸孔上浅淡的微笑,你算不上爱笑的人,所以笑容便越发珍贵。
大家总说你无悲无喜,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可我明白你有你的处世态度,那是你的恒温,不过分暖,也不过分冷。
江言突然在梦里牵起我的手便走,我来不及思考,手在他的掌心里变得湿漉漉的,提到嘴边的那句“我们去哪?”软糯糯地沉下去。管他是去哪,只要跟着他就好,我想。
他渐渐跑起来,步子快得我跟不上,脚步凌乱,像是错摆了的钟表,逆时针的乱跳。
跑着跑着,眼前便出现一堵墙,灰蒙蒙的,挡住了去路。
我只是一迟疑,脚下的步子就不自觉地缓慢下来,正要问我们怎么办,旁边的手却是一空,再也找不到江言,没有他,没有我们,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哭着左右寻找,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时光的镜片就这样碎在梦里,没有了色彩,只留下黑白的底色,即便我多么在意,我还是把江言丢了,丢在了我青春惨淡的梦里。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挨着脸的床单湿了一大片,我立马用枕头挡住,好像遮住了就可以自欺欺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愣了好半天,才去刷牙洗脸,冷水扑在脸上很凉,可我却没有得到意想中的清醒。
梦太艰难,加之我的小甲壳虫被程诺送去修理,我上班迟到了,等赶到排练大厅的时候,大家已经就绪在定音了。
我站在原地,视线锁在了一个点上,因为有个人背对着我,一样清瘦的身躯,一样挺拔的背脊,拓印在偏暗的光线下。
我仰着头,脖子有些酸,神经线像是电流一样从脊椎向下延伸,每到一处便凉了一片,冷,可我为什么会冷?
今天的一切都在证实一个真理,那就是不能想一个人太久,更不可以与之在梦里纠缠,就像不能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能在午夜时分说鬼故事一样。
梦里的人突然出现,哪怕是久别又重逢,但这突如其来的的惊喜,并不是所有人的心脏都能够负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