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离开。宗弦站起身,绕开脚边放了铜镜钗环的长案,慢慢往前走去。雁字忙扶住她半边胳膊,小心地顺着她的步伐行走。
“姑娘当心些,前头是屏风。”
宗弦却径直往那处走去,直到伸出的手触摸到绦环板上的雕饰,又从左至右完整地抚摸了一遭,尔后拨开雁字的搀扶,自己扶着座屏绕行了两圈,才重新朝雁字伸出手。
屏风后,东侧立着红木漆纹的木架,原先摆着各色玉器,昨日全被收了起来,仅放着一盆五针松的盆景与几卷书册,架前一张书案,一座莲花底座的铜烛台。宗弦依旧挨个摸索过去,张开五指仔细丈量。而雁字终于看出宗弦是在默记殿内陈设布局,试探着补充:“案上除了香炉并无他物,姑娘仔细着手。”
宗弦淡淡应了一声,雁字稍放心了些,扶她朝另一侧去。待吟蝉端着朝食入殿,宗弦已放开了雁字的手,自己在各处来回踱步,看得吟蝉胆战心惊,赶紧放下食案要去拦,却被雁字笑着止住了动作。
饭毕用药,宗弦仍拒了雁字递来的饴饧,只说要到殿外走走。雁字看窗外日头已高,劝道:“姑娘,现下不比晨时凉快,若是出去,恐要过了暑气。况且容大人一会儿就要来为姑娘诊脉,姑娘若实在觉得殿里闷,不如且在廊下坐坐?”
“……不必了,你们都出去。”
“是。”
出了殿门,雁字嘱咐小宫女们守在外面,而后朝正殿行去。陛下昨夜虽在宗姑娘这受了气,可今晨下了朝,却依旧到宁安宫来,只是未去瞧一眼姑娘罢了。也不知宗姑娘是何来历,叫陛下这般忍让……雁字摇摇头,摒除脑中不该有的臆测,加快了脚步。
“姑娘今晨醒得早,梳洗后随婢子在殿内走动,不过小半时辰就记熟了各处陈设的位置。朝食用了一小碗红枣粥,几勺蛋羹,两片藕片,随后喝了碗药。”
雁字跪在地上,将宗弦的起居坐卧一五一十地道出。
苏聿持着朱笔批阅奏疏,听了头也未抬。雁字猜不准他的态度,求助地瞄向梁全礼,见梁全礼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犹豫续道:“方才姑娘想到庭中散步,婢子怕晒坏了姑娘,便劝了两句,姑娘未说什么,也就允了,眼下正在殿内等候容大人前去诊脉。”
看完一叠奏疏,苏聿朱笔一顿,梁全礼上前整理好端走,又捧来新的一沓。雁字见苏聿忙碌,不敢耽搁,忙补上最后一句:“只是姑娘虽不似昨日那般昏乱,但安静得也叫婢子们有些担心。所有糕点小食,连同预备用药后吃的饴饧,姑娘都一口未碰。”说完匆匆叩首,“婢子告退。”
回到玉晖殿时,容玖已经到了,正在为宗弦施针,太医令秦奉黎并两位医丞、两位女侍医则在旁观照。雁字瞧周宫长与南枝都在里面待命,就与吟蝉去忙其余琐事了。
一个时辰后,容玖收起宗弦面上与臂上的金针,与秦奉黎等人交谈,仔细讲解。宗弦满面冷汗,闭上眼侧过脸去平复呼吸。
待容玖送秦奉黎一行人离开,回到殿内收拾药箱,见宗弦只留了个黑漆漆的后脑朝着他,苦笑了一下:“弦姑娘可是在记恨某?”
床上传来一声轻笑:“先生多次救我性命,无论我是何身份,是何境况,从未弃病者不顾,我为何要记恨先生?”
“姑娘被带回宫中,也不完全与某无关。”
“于先生而言,我不过芸芸众生的寸丝半粟,苏聿却是先生至交,孰亲孰疏不必我说。换个立场,蓝玺与先生,我也定当以蓝玺为先。”
容玖叹气,依旧端端正正给宗弦赔了个不是:“某总觉姑娘进宫是万全之策,千好万好,唯一的不好,便是姑娘不甘愿。然而最后还是勉强了姑娘,某在此谢罪。”
宗弦吐出一口气,撑坐起来略略欠身:“先生请起。
“先生若真觉得歉疚,就替我照拂蓝玺与那些小童一阵子罢。”
容玖装作头疼:“某这两日都在宫中,还未想好回到药堂,要如何面对前辈……”
“横竖先生心中有愧,受一遭气,正好安先生的心。”
容玖莞尔,旋即正色:“弦姑娘,先不说玩笑话。方才某与诸位大人说话,弦姑娘该都听到了?”
“可是先生要远行,打算暂且将我转交给太医署医治?”
“苏——陛下已同弦姑娘说过了?”容玖微讶,又欣慰道,“昨日见姑娘那般排斥宫中,某还忧心姑娘记恨陛下,要同他誓不两立。如此看来,姑娘即便无法对陛下那样快卸下心防,能略略说上话,就已然很好。”
“谁要与他那样谎话连篇之人说话。”宗弦忿忿地转开脸。
容玖笑道:“他与弦姑娘说什么谎了?除了想救弦姑娘性命,他还能有什么图谋,敢那般拼命,还差点废了右手?”提到这个,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是某偏心,但弦姑娘那夜下的手,委实重了些……”
宗弦本就因此事心里有个疙瘩,听到容玖提起,隐隐有些不自在。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