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军规,他不会跟崇嫣细说。
且此事一了,他带沙匪开凿地下之水的事须得报给父侯,届时也少不了一顿鞭刑。
无妨,他承诺过会护她,便会护到底。
-
很快,沙匪便熬好了两大锅稀粥,用的还是商队马车上的粮食,女子们从马车内翻出一切可以盛装稀食的器皿,排成长长的一队取粥,她们这一锅汤水多,米少,其中还掺杂着沙粒,而隔壁沙匪的那一锅则要浓稠得多。
崇嫣看着隔壁的浓粥暗自庆幸,太好了,若沙匪与她们同饮一锅,她还在想该怎么办呢,幸亏他们自私自利,半点不愿优待她们。
崇嫣手里攥着红果,抢先排到队伍最前,丽娘牵着自己孩儿紧跟在她身后,她二人目光一触,暗暗点头,崇嫣猛冲到隔壁锅,用缺了口的陶碗伸向锅内。
沙匪正要大步上前呵止,丽娘带着孩儿也往隔壁锅冲,正好阻隔了那沙匪看向崇嫣的视线。
丽娘大喊:“水儿!沙匪的粥抢不得啊!”
丽娘的孩儿一把将沙匪大腿猛抱住,哭喊:“求求你别惩罚水儿姐姐,求你了!”
待到沙匪将孩子一脚踢开时,崇嫣也被其他沙匪拉开,他们碍于林铭,只呵斥了崇嫣几句,收了她的陶碗,将其赶到一边。
崇嫣被推得踉跄,回头看了眼冒着气泡的粥面,刚刚她借着用碗抢粥之举,已经将红果混入了沙匪那口锅内。
红果遇热,果肉消融,只会在底部留下些果核残渣,如无意外,待全部的沙匪饮完此粥,再等到毒素随着他们所饮之物流遍全身,最迟今日酉时便是她们逃脱之机。
想到逃脱在望,她不禁心下一松。
可当她心中松懈时,就有不合时宜的人出现,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见林铭端着一碗从沙匪锅里舀出来的粥走来,他将那碗被崇嫣掺了毒的粥递到她面前。
“我的这份给你,吃吧。”
崇嫣:“……”
她呼吸一窒,干巴巴地笑起来,伸手将林铭递来的粥礼貌推回去:“这怎么好意思……林大哥,你吃吧,我无妨的。”
林铭挑起眉梢:“是谁说想吃口热乎的,为此不惜装晕逼停了马队?”
崇嫣:“……”
是她!
林铭又道:“是谁刚刚英武得很,去抢沙匪的粥吃?”
崇嫣:“……”
还是她……
“戈尔巴的脸色阴得都快滴水了,恐怕又要记我一笔。”
那还真的不好意思啊。
林铭又将粥递了回来,态度强硬:“戈尔巴毕竟是匪首,我不好再坏规矩,我的这碗你吃,横穿戈壁需要体力。”
崇嫣推拒无法,只好扬起笑,含泪将这碗毒粥收下。
她顶着林铭的视线,硬着头皮低头啜饮了一小口,梗着脖子将口中毒粥吞下,忽然想到了个致命的问题,林铭的粥给了她,那林铭吃什么?
他若不吃那锅粥,又如何才能中毒?
“林大哥,”崇嫣赶紧将大半碗粥递过去:“前路漫漫,你也吃些吧。”
林铭瞥了眼那还剩许多的粥,视线又落在崇嫣被粥水润泽的唇上,她丹唇张合,说话时露出皓齿一点,令他想起那日做的那个令人羞耻的梦。
梦里她叫着他凛哥哥。
他竟对相识不足几日的少女有了旖思,那他跟无庸城那些在携云坊醉生梦死的混账有何区别?
这也是他醒来后一时难以面对崇嫣的原因,直到她额头撞伤他才站出来。
他以为他已经冷静了许多,可现在竟又被轻易勾起了回忆。
崇嫣见林铭不辨喜怒的神色,当下又紧张起来,不敢强行将粥碗塞到他手中,只试探唤道:“林大哥?”
他这般不动声色,看着叫人害怕,不会又想到什么,来试她吧!
谁知林铭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吃馕饼就可,粥你都喝了吧。”
崇嫣捧着大半碗毒粥,如遭雷击地愣在原地,现下看天色已经申时,就算将毒粥送入林铭的嘴,也需一个时辰才能毒发。
且他若如自己这般只饮一小口,毒素又会被大大削弱。
以他之武力,一个人就能阻挡她们逃跑。
不,不能这样,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去。
如果……直接接触血液的话,应该能够保证毒性,加快毒发速度。
如何让林铭流血?又如何让他即便流血也不会生疑?
一个疯狂的想法盘踞在崇嫣脑海,她把心一横,低头猛饮一口毒粥,快步追上林铭,拉着他转身,重咬上他的唇。
寡淡的粥混杂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林铭心头如遭重击,而崇嫣则是松了口气——
毒,下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