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
太阳燥热,柳树不时掉落黄叶,池塘边的蒲草都有些焦黄,阁楼里断断续续的胡琴音传到外面。琴音焦躁,催的柳叶旋转,掉落,湮灭。
“春娘,芳儿是你带大的孩子,愿意替你报仇,你该高兴才是。”
被棂娘用胡琴挡住,连火炕都不能下,春娘急的胸.脯起起伏伏,带着哭腔:“棂娘,湛芳多不容易才成了妆娘,可要为我得罪了韩司乐,怎…怎生——”
“春娘,你是湛芳的大母,她该孝敬你。再说这件事湛芳心里有数,你只要在这阁楼,安安稳稳等到酉时,一切自然可解。”
春娘闻言不再挣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曾经,缓缓失去力气瘫软在地上,哑着嗓子:
“韩司乐是贵妃胞弟,她怎可容忍?”
“春娘,话虽如此,可湛芳自有主意……”
阁楼上却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叫嚣着让教坊司众人都出去接受检查。
“春娘,你在这里好好地呆着,不到酉时绝不可出来,我自有办法应对官差……”
春娘颤抖着嘴唇,好一会,才哆嗦出一句。
“棂娘,保住湛芳。”
外面官兵的声音更大了,棂娘来不及点头,打开门迎了出去。
被留下的春娘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和衣服,从床上挪动着拿到了湛芳给她做好的拐杖。
缓慢走向门口,打开门,还未等她说话,先被冲上来的甲士扯着:“回禀大人,这里还有一个,就是不知道她是否和韩司乐……”
他的话还没说完,直觉手里一松,刚才被他扯住的老婆子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
等人查看后,才知道人没了。
……
酉时
花湛芳伴着花魁从宫中回来,抬头望向柳树后的阁楼,纳闷。
大母为何没有开窗看我?
酉时之后,韩司乐下半生都只能瘫在床,再不能出现在教坊司折磨他们母女。大母断腿大仇得报,心里应是爽快,不知道是不是又与棂娘在喝错认水,误了时辰。
“大……”花湛芳刚长开嘴。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芳娘子,随我来。”
说话的是平时的杂工乐叔,花湛芳与他相熟,互相帮过对方不少,此时不疑有他,跟着他走到后门。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大母……”
“娘子,你不在的时候,很多穿着黑甲的兵士要求教坊司众人出去接受检查,可,你大母,她不知听那甲卫说了什么,从阁楼上摔下来。等甲卫查看时,已经没了气息。”
花湛芳看着旁边破席裹着的大母,眼眶缓慢蓄满了泪水,捏着衣角的手指尖微微泛青。
大概是看花湛芳脸色不好,乐叔解释:“行首见出了人命,说教坊司不能听哭声。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拿了个席子把春娘卷起来放在这里,棂娘去给她拿衣服了。芳娘子,节哀顺变。”
话音才落,秋风吹来。破烂的席子随风散开,大母半白的发丝在风里晃动,她的衣角向上掀起,身上露出深深浅浅的伤痕,都是大母替她被韩司乐折磨的痕迹。
花湛芳走上前,替大母整理好衣衫,眼泪断线珠子一样坠下来,落在大母的衣服上,氤氲出一片水渍。
“芳娘子…您还得伺候花魁上妆…”乐叔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
花湛芳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我安葬好大母,自会回来,不会误花魁姐姐的事。”
声音冷冷清清,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乐叔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走了。
周边无人。
花湛芳扑通一声跪在大母面前,眼泪喷涌,倾泻而出,落在大母灰白色的袍子上,印出不甘的痕迹。
“大母,我家被抄,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没入教坊司,是你不离不弃,在教坊司照料我,如今,我设计了韩司乐为你报仇,却害得你……大母…”
她趴在大母身上低声哀泣,丝毫不知身后黄沙随风起。
把乳母背在身上,花湛芳十分艰难地起身,死死咬住下唇,把大母背在背上,不肯放手,像十年前大母抱着她一路逃命,不肯放手一样。
她们一起,再次迈入黄沙和风的漩涡。
一步,两步,每走一步,过去的记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芳娘,切不可如此任性,只要你长大了,官人和夫人都会同意你出门的,到时候有三个哥哥同你一起,便是日日出门,也不会有危险…”
她胎穿过来,知道自己是官宦之女后便一心只想着玩乐,闹着日日出门,父母怕她被拍花子的拾去,便同意由大母带她出门,她语重心长的教导,劝说。
黄沙漫天,花湛芳看不清前面的路,就像她五岁从庄子上回到东都,也看不清回家的路。
“芳娘,等会回家要记得向夫人还有老爷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