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见溪喝完手中的茶,将茶盅放在石桌上。
“那世子觉得六殿下是块好木么?”他起身走到穆朝恩身旁,只问他这一句。
潭王固然不堪,可六皇子又好得到哪里去?不过是一个明着蠢,一个暗着阴罢了。
不说别的,单就温景元被绑这事,若搁到朱谧手里,恐怕等他上山,人就已经死了。
穆朝恩看着方见溪,看着他表情似是嘲讽,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方见溪不想同他再说什么,只怕在镇国公什么都没有给穆朝恩讲,是以到现在在这世子心里朱谧还是个纯善之人。
穆朝恩见他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这句话一般,便也觉得此事同他讲这些细枝末节的没意思。
于是他开口道:“父亲让我来是想让我劝你,你不愿便罢了,可否告诉我缘由?”
方见溪明白,这是镇国公想从他话里窥见一二。
这些人能够做天子近臣,察言观色的本事但是一流的,纵然里头没有什么,他们就算是猜也能猜出一两分。
他知道今日他不说什么,穆朝恩怕是不会走。
方见溪并不打算回避,他转身正对着穆朝恩,看着他的眼睛道:“在下效忠七皇子训,生死不改。”
朱训,和嫔之子。
和嫔母家只是区区礼部郎中,在诞下皇子之前不过是陛下的一个美人。
只是虽说外家不值一提,朱训却委实是个能干的,如今不过十七岁的年龄,已入了刑部,办的几个案子亦是十分漂亮,陛下在朝堂上亦是屡屡嘉奖。
乾清宫也传出消息,说陛下有意晋封和嫔为四妃之一的德妃。
穆朝恩看着方见溪的眼睛,企图从中窥见几分他的神色,辨别一番此人话中的真假。
他不信方见溪,可却找不到不信他的理由。
“我不否认世子的话,只是敬莲虽是孱弱之身,这些年也走遍了陵朝大江南北,见过的生死,是世子不能比的。”
他看着远处,丫鬟正跪在地上擦拭霁月楼的檐柱。
方见溪复而转身,盯着穆朝恩道:“世子可曾见过成堆的干尸?听过成百上千人的哭声是什么样的么?”
他还是那样笑着,穆朝恩却已然呆愣住,被他这几句话怔的心中不平。
他自幼长于京城,不过十五便被请封承继,做镇国公府独一的世子,顶顶煊赫之家,烈火烹油,何曾有人在他耳边说过这番话?
他突然想到还未离家前,父亲看着他说出的那句话:“我的儿,此去……为父不忍啊!”可镇国公府危在旦夕,已到了他不得不面对这些的时候了。
他当时不懂,如今却是突然明白父亲的不忍是什么了,他当时只觉得父亲思虑太过,不过悄悄带话过去,无人知晓又不会遇上什么事。
现下他懂了,父亲这是不忍他面对世间沧桑,众生皆苦,哪怕是看看,他都不忍。
穆朝恩想笑,笑自己的天真稚嫩,和自以为的拿捏人心。
若此番方见溪是为拿捏他这颗心而说的那句话,那他承认,是他输了。
方见溪看见穆朝恩笑了笑,而后抬起头对他拱手道:“方四爷留步。”便抬步慌忙走了。
还真是……赤子心性。
方见溪摇摇头,心道镇国公那样毒辣之人,有贤妃那般心狠能够毒杀自己腹中之子的女儿,竟还能养出这么纯善的儿子。
不过一点拿捏人心的小手段,都能让他落荒而逃。
这样的人,不怪镇国公不忍他涉足朝堂之事。
……
这两日景元已经能够下地了,在床上躺的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软了,是以今晚便让十七扶着她在这莲园里头到处逛了逛。
上回她走的匆忙,没有好好欣赏欣赏之类的景致。
并没有走太远,只在霁月楼周边瞧了瞧。
又听十七说春星楼景色也并不是如霁月楼一般无二的,里头还有一汪温泉,她想起那日的事,犹豫一番还是进去瞧了瞧。
景元果然看见了温泉,正冒着水烟,走到近处暖暖的。只她今日已经净过身,便在那里泡了泡脚就出来了。
泡过之后她的小腿舒服许多,便不要十七扶着,只让她跟在一边,自己慢悠悠地走着回了霁月楼。
她只看着脚下,便未曾注意到眼前。
穆朝恩心中郁闷,头脑中更是忧思,一会儿想想方见溪的一番话,一会儿又恨自己太幼稚。
他快步走着,看着远处的墙,只想早些逃离此处。
兀的,他感觉到胸前撞过来一个人,随即就是一阵馥郁的花香。他回过神,便见一女子躺在地上。
景元腿伤本就没好全,方才又走了许多路,这一下被此人撞的那叫一个生疼,仿佛之前没有感受到的痛感此刻都叠着来了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生生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