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茶楼的火……”
“你识人不清,琴师宋寅礼一生不得志,曾被世家子侮辱琴技拙劣,因此憎恶达官显贵,勾结邪修杀人。”
细算起来,这一套说辞算不上扯谎,只不过是隐瞒希夷的存在,将案情里所有非人力所不能为的事推给修士,左右他们来去如风,就算程沂想求证,也无门无路。
而况,在最开始,尹真的确不知道穆月成假扮的异国商人是希夷,他的无所不能与未卜先知,似乎更容易被误解成入世的修者。
至于茶楼那把火,高莹放的,夺舍宋寅礼的温向安煽风,怎么不算宋寅礼放的呢?
宋寅礼死无对证,唯一能诉说真相的尸体也损毁得根本不能看,除了死因,细节已无可考。
茶楼案的所有诡异,譬如不被隔壁客栈发现的火,又譬如茶客深夜失踪……都可以解释为他与邪修有所交易。
“但……”尹真犹豫起来。
他身涉两起案子,窥见过其中的深浅,这套说辞似乎太过儿戏,程大人怎么可能会信,他自己都不敢信——这样复杂的案子,就这么被郡主三两句囫囵过去了?
“从此刻开始,真相就是我说的那样,你必须相信它。”沈沉碧冷声,“如果你不坚信这个事实,在程沂面前就会露怯,结果就是助你复仇的先生会倒霉,我会倒霉,你也会生不如死。”
见尹真被震慑,她稍缓了语气:“你不必担心被识破,我会处理细枝末节,比如你典当御赐之物的时间与金额,又比如你是如何与散修交易的,只要你不胡说八道,被问及无关上述说辞时只管答不知道,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尹真咳嗽了一声,自嘲地笑笑:“那便不算由我顶罪了,寅礼一生孤傲,死了还要背负无端的罪名,实在对他不住。他是孤儿,但他有个师弟,郡主就不怕他师弟闹吗?”
沈沉碧沉默片刻:“案发当日,你不在茶楼,虽会被怀疑知晓大祸将至,但也是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从茶楼内部烧起来的火,不可能是你放的。顾及案情的合理性,只能冤枉他了。”
“这是串供啊,郡主。”尹真的嗓音轻飘飘,却如有千斤,“你……为什么也要替先生隐瞒呢?”
“你是在谴责我不够正义,枉顾公道吗?”沈沉碧笑了,“当真相是噩梦时,正义和公道毫无价值。”
她拢紧斗篷,离去前最后警告道:“你知道的,你的先生是位超脱凡俗的高手,我一介凡人与他对弈,一着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这般冒险,都是为了促成与你的交易,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尹真是个心思细腻的聪明人,否则也不会硬扛一整日的酷刑,什么都不说。
——他在等她的决定。
眼下,他可以安心认罪了。
从刑部出来,沈沉碧在空荡荡的长街上站了许久,解决完尹真,就要筹备去见穆月成了。
她实在不愿意打这场硬仗,左不过后日才算最后期限,她还有一天可以歇息。
然而沈瑜的闹腾劲简直吓人,第二日她用早膳时,沈瑜已经蹲在院子里拉着打盹的橘猫玩了许久。
春日宴在王府办,距离定下的日子有些紧,容毓姑姑见多了这种场面,处理起来十分游刃有余,倒是沈瑜沉不住气,用监工做借口,缠磨皇后放她出宫。
也即是说,从今日起,安平公主将和她同吃同住。
沈沉碧用话本隔开沈瑜贴来的脸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有一个太不把病人当病人的好友,其实也不是一桩幸事。
她陪沈瑜玩闹了一整日,夜里任由沈瑜说出花来都不许她进揽芷院的门了,与她同塌而眠,下场便是听她叽叽喳喳各家趣闻直至天明。
沈沉碧折腾不起。
为了躲这个粘人精,她生生早起一大截,晨雾未歇时,便拿上腰牌出城去了。
本以为以穆月成阴暗扭曲的性子,许是会约在乱坟岗见面,但抵达地址所在时,她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那是一座古刹。
群山间升起初晨的霞光,雾气被一点点驱散,佛塔的金顶熠熠生辉,钟声寥阔,能抚人心。
怎么看都不像邪物会踏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