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母正说着,忽然眼尖地瞥见沈辞从书房出来,立马起了心思,拽过女儿就要上前打招呼——
“阿辞,真是巧呐!”宁母没到跟前,就故意扬高了声,笑容可掬地说,“凝凝刚刚还跟我讲,上次帮忙找医生的事要好好谢谢你呢,刚巧,一来就碰见你了。”
“妈……”
宁凝脸皮子涨红,不懂母亲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说这种谎话。
因这不合时宜的话,大半宾客都投来灼灼视线。
宁凝即便不抬头,也能感知到一道道目光像燃起的火柴头,从四面八方飞刺到她身上,烫得她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躲起来,甚至立刻原地消失——才能缓解上分毫。
宁凝努力想要挣脱开母亲的手,可母亲保养得宜的手此时却浑似铁钳般,牢牢钳制着她,不由分说地硬拽着她往前。
“伯母,”那人立在不远处,清冷的声线如琴弦一拨,“小事而已,何必这么客气。”
那声音简直熟悉到可怕。
宁凝脑门“嗡”的一下炸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战粟竖起,浑身的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逃离。
就在母亲一边热情寒暄,一边只差几步就能将把她死拽到沈辞面前时,凝凝下意识的求生欲爆发出无限潜能,扯得右腕上的一串莹白珍珠手串迸裂开,珠子零星地全散落在地——这才脱险地扯回自己的手腕。
“凝凝!”宁母不悦地拧眉唤女儿。
可凝凝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已然逃也似的,踉踉跄跄冲出了大厅。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声,宁母脸皮也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凝凝额头上的磕伤还没好全乎,怕是有些害羞,所以才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
宁母一面说,一面也有些担心女儿,又道:“这孩子也真是的,你们俩打小一块长大,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去找找她,失陪了沈少。”
宁母的身影也匆匆离开大厅。
宾客们的八卦议论声也渐渐低下去。
白霓眸光流转,闲闲地端着一杯红酒走过来,优雅地贴近沈辞耳边,吐气如兰般暧昧说:“看来——你的小猫咪还挺胆小的。”
沈辞微冷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白霓立直身,勾起笑,“怎么,是仍不习惯我靠近——还是介意我说那只小猫咪的坏话?”
沈辞没理会她,径直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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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凝气喘吁吁地扶着棵树,捂住急促起伏的胸口平复呼吸。
宁母从后来追上来,扯着她耳朵就骂:“不争气的东西!跑什么?大庭广众的,人家沈少是狼还是虎,能把你生吞了?就像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死鬼父亲,活该一辈子受穷的命!”
宁母骂得痛快。
可这话却像是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了凝凝的心里。
她的眼泪很快滚落下来,嘴唇颤动得厉害。
宁母心里咯噔一下,想说些软话哄女儿,可一时又实在拉不下脸,犹豫着正要开口时,凝凝一下子挥开她伸过来的手,抵触地退后几步,一边抹泪,一边像阵风跑远了。
论起对宁家的熟悉度,宁母远不如女儿凝凝。
当初年纪小小的沈家太子爷就只对凝凝一人格外不同,那时小少年阴郁的占有欲就已经初显苗头,但凡节假日凝凝必是要送来沈家这栋半山庄园,不离视线地陪他度过才行。
搞得宁母这个亲妈跟女儿的相处时间,都远不如沈家这位小祖宗。
那会儿宁母暗喜地乐见于成,然而现在,当满庄园找不见女儿的身影,宁母这才心慌慌地急起来,不停地喊女儿的名字,顾不得裸露的小腿被草丛里的蚊虫叮了无数包。
宁凝跑到东南角的一处小门。
这儿比较偏僻,多年前,是沈家上一代继承人及妻子——也就是沈辞父母的住处。
两人婚后就住在东南角这处独立庭院中,在这里生下了儿子沈辞……不过后来夫妻二人不幸早逝于此,房子便多少沾染了些阴森的气息。
再之后,沈辞被沈老爷子接到主宅抚养,东南角这边就慢慢荒芜下来,除却偶尔前来打扫的佣人,通常很少有人来这边。
这里就像个心照不宣的禁地。
宁凝曾经为了找沈辞,来过这儿两次。
那时候心无杂念,虽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找了过来。
这会儿呢——
这会儿伤心打败了恐惧,她只想循着藤蔓攀生的游廊,赶紧从隐蔽的小门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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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
二楼书房,年轻的手下恭谨地请示,“宁小姐好像想从东南面的小门离开,需要想办法留下她吗?”
拱形的褐色木质镂雕阳台上,沈辞迎风站着,视线晦暗地遥遥盯向庄园东南角。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沉默已然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