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周苏子出现在马路对面,如同丢失了灵魂一样踏进车流之中时,丁亚洲就疯了。
他发疯一样狂奔,发疯一样挡住车流,发疯一样抱起周苏子。
看到周苏子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他以迅雷之速打电话,大声呼号,“救护车,救护车。”
他不愿意相信,可又是立刻知晓,周苏子在大街上解离了。他担心了十年的病症,终究还是发作了。
周苏子在医院开始输液时,郭锐打来电话,“洲洲,怎么了,这么着急。我才下班,出什么事了。”
电话这头的人接起了电话,迟迟没说话,“郭锐,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事,为什么命运还不肯放过她,为什么还在折磨她。当年明明是我起得头,是我的错,为什么命运不来折磨我。让我抑郁,让我痛苦,甚至,让我去死吧,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还是她。”
他失控了,停止不住抽泣。
郭锐听完亦沉默良久,对于丁亚洲话里的她,他心照不宣,“她怎么了?”
“她今天在大街上突然失去视力一样,然后晕倒了。不止一次了,这是我见到的第二次。我怀疑是解离。”
解离症,一种在经历了巨大压力或创伤后造成的人格特质上的成分崩解,患者常会失忆,出现自我认知障碍,失去对现实和自我的感知,甚至出现多重人格。
郭锐已经和周苏子多年没有联系,听到这个病心头不禁一震,如果周苏子患有解离症,她的身体里,会住谁?是住着反社会仇视罪恶的怪物,还是住着当年那个可怜的小女孩,还是,住着靳松娜。
“亚洲,苏子现在这样,不是你的错。”
郭锐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在十年中一次次酗酒,又一次次强装坚强,整装出发,他不肯让周苏子一个人经历痛苦,又不敢沉溺放弃自己沦陷在痛苦之中,他惧怕她孤独地陷落,可忍不住想要从痛苦中将她带回,每回失败,就倍加责备自己的无能,反反复复。
已经十年了。
对周苏子,丁亚洲向来不敢轻易触碰,只敢在她身后默默追随。
痛苦的往事不曾放过周苏子,又何尝放过他。
从小到大,丁亚洲都是个乐观的孩子,离开西安去往北京后,他拥抱了全新的生活,北京人杰地灵,机会遍地,只要他想,每一天都可以是新的,交新的朋友,做新的项目,爱新的人。
每当他有机会从这段梦魇抽身,痛苦便会再次找到他,对他咄咄相逼,问他为何背叛,为何离弃。表面上看,他浪荡不羁,随性洒脱,可实际上呢,他对自己严苛惯了,甚至不止一次在深夜中打电话给少年挚友,诉说苦楚。
“光鲜艳丽的外表下,谁不是一团糟。”丁亚洲不止一次嘲笑自己困窘。
如果说周苏子被这肮脏的世界伤了七分,那丁亚洲就为了周苏子一人,已经自伤得体无完肤,经不起折腾了。
郭锐顿生出想要劝丁亚洲离开周苏子,离开王全福的想法。
“亚洲,你要不要去澳大利亚散散心?你也好多年没去看过你爸了。”郭锐提议道。
“苏子这个状态,我不知道能不能劝她出国。”丁亚洲当郭锐建议带周苏子去澳大利亚疗养。
“她要是不想出去,那你先去散散心呢?”郭锐顺水推舟。
丁亚洲那端寂静得像是挂了电话,郭锐想着,既然已经点了话头,不如把话说透,“也许,我是说也许,离开周苏子才是对你们最好的选择。”
电话那头连一点噪声都没有,他的话如同裂帛,“什么意思。”丁亚洲低声嘶哑着问他。
“人和人在一起,不是要拉着对方往下坠的,你明白吗?”郭锐还是嘴下留情了,他想说,周苏子会拉着丁亚洲往下沉,甚至会拉着他下地狱。
“你又在劝我做个懦夫。”丁亚洲说道。
懦夫,丁亚洲不是懦夫,他自己是。事故之后,他隐藏了十几年。
郭锐被这话刺伤,“是,都是我,我是懦夫,是躲在犄角旮旯里的老鼠,不敢为朋友担当的胆小鬼。你丁亚洲多高尚啊,你是勇士,你是英雄好汉。你以为,我看着你们一个个变成这样,我不心痛吗,难道只有你们两个痛苦吗!丁亚洲,你和周苏子,都是我的朋友,可你们凑在一起,就是孽缘。你和周苏子拉拉扯扯这么多年,算什么?你陪在她身边,算什么?你又得到了什么?你害得她创伤累累,她害得你患得患失,她解离,你失眠,按我说,你们就是活该,凑成一对互相折磨。”
郭锐气极了。
这不是郭锐头一次劝说丁亚洲离开周苏子了。他也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劝说的人。身边几乎所有爱丁亚洲的人,他的妈妈,庞总,张叔都说过类似的话。
丁亚洲想过很多方法,全是如何周旋解释,他并不奢求所有人的支持,更别提任何人的理解。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在周苏子不幸福的时候离开周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