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秦无痕正在看一本弹劾他的折子。
老皇帝昨夜饮酒过度,还不忘派人来请他今日替他批奏疏和上朝。
好一会儿后,他把骂自己的折子留了下来,其他的尽数扔到了一旁早就备好的火盆里。
见田源进来,他来了兴致,指尖轻叩奏疏,“你觉得咱家怎么死最合适?五马分尸够偿还罪孽吗?
没等田源回答,秦无痕又自顾自摇头道:“咱家没罪,做的都是于黎民有益的好事,该死的是别人。”
田源早就习惯了秦无痕的自言自语,绕过案几走近,一枚红色护身符落在书案上。
“言姑娘让我去取的。”
秦无痕顿了顿。
哦,想起来了,是昨夜那个小宫女。
他望着掌心里的红色护身符,嗤笑,竟然真的有人信这种东西能保平安。
愚蠢。
能保自己平安的,只有自己。
先前出宫时,遇上了一位江湖术士,他没穿官服,术士不认得他,非给他算命。
他便坐下来算了一卦,没想到那术士竟然提醒他,回家时要注意路上遇见的第一个姑娘。
因为这姑娘将来会成为他的心上人,还会让他放下执念。
果真是术士诳语,他一个死太监,能有什么心上人,他拔了这人的舌头,扔到了城郊。
他没当真,可他身边的田源当真了,回宫后,途径长信轩时遇见了一个正与侍卫私见的宫女,他懒得理。
昨夜,他刚从淮安王府出来就看见了田源。
田源说,他之前打听到是长信轩的人,就让安嫔把人送了过来。
田源的意思是,这宫女聪明,让他见上一见,若觉称心便留下。
秦无痕摩挲着手里的护身符,他知道这宫里有太监找对食的习惯。
要么是为了抒解深宫寂寞,要么是消解被净身的怨气,可惜他都不喜欢。
他不寂寞。
比起折磨一个人,他更喜欢折磨所有人。
但昨晚瞧见人后,他忽然觉得,有个聪明的对食逗乐解闷儿也不错,若是不如意,杀了就是。
“你说,那个和她定情的侍卫叫什么?”
田源答道:“李邶,李将军独子,在军中颇有威望。”
秦无痕笑了,“李成渊那个老头子,还真会教儿子,敢和咱家的人互许终身。”
他摩挲护身符的手指微顿,忽而想到了什么,“去告诉皇上,咱家明日要办宫宴,后宫嫔妃的家属亲眷都必须到场。”
田源躬身应下没多久,忽然,一人慌忙跑进来,正是甜梅。
田源斥责道:“掌印在这儿,稳重些。”
难得的,秦无痕并不生气,只是淡声道:“何事?”
甜梅面色焦急,脸蛋通红,“言姑娘!她———她晕倒了,没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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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痕到囚楼的时候,言所雀躺在床榻上,眉间乌青,小巧红润的脸变得死白,只有黑色微翘的眼睫还算正常。
瞧着与死人无异。
“怎么回事。”秦无痕语气淡淡,目光落在床上那双交叠置于腰腹的手上,指尖泛着淡紫色。
早上伺候言所雀的人只有甜梅玄参姐妹儿二人,这话只有这两个人能回答。
闻言,玄参缄默,甜梅便道:“回掌印,今晨言姑娘用过早膳不久后忽然呼吸急促,接着就晕了,等我去扶时,才发觉姑娘没气儿了。”
秦无痕面上没什么反应,视线又下移至言所雀肩膀处,一边看一边听着甜梅的话,“我不敢去请太医,田公公吩咐过,没经您允许,任何人不准来囚楼。”
甜梅说完后一直望着秦无痕的方向,希望他能听懂她的意思,准她去请太医过来。
她和妹妹进宫半月不到,却也见多了这宫里捧高踩低的事儿,言姑娘对她们挺好的,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
不过她没等到秦无痕的回答,反而瞧见秦无痕坐下,抬手将床榻里侧叠好的被褥掀开,动作缓慢地给言所雀盖上。
后又耐心将被子一点一点揶好,一张薄被,严丝合缝地和言所雀贴在一起,脖子以下全被这张薄被盖了个结实。
整套动作细致周到。
末了,他随意道:“都下去。”
甜梅在一边惊得都忘记了走路,最后还是被田源和玄参拽走的。
偌大的三楼空空只余两人。
见床榻上的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他起身,放下墨色的纱幔,掀开半截薄被和衣躺下,闭眼与言所雀并肩而卧。
言所雀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
她可不想和他躺在一处。
早在秦无痕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
她就是装死而已,秦无痕怎么还和她躺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