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要闲聊了几句,两人便走出消防通道回到包厢。
沈约信正在刷手机,不厌其烦地把聊天窗口里所有给他群发新年祝福的消息点掉,见姐妹二人靠近浅笑了一下。所有人目前都围着蒋榭山转,蒋复北奉承的话脱口而出。蒋威姝扭头,将他们赶出视线,凝视着沈约信的脸。
“新年快乐。”他的位置靠近落地窗边,脸庞一半露在夜景灯光下,一半阴影。她望着他,其实这个男人几乎能俘获她芳心了:她想起自己最初给他安的那个形容词——惊为天人,第一作用就是赞美他的容貌。不同于蒋正桦眉宇间浑然天成的稳重,也不同于范岚择永远慈眉善目的笑面,沈约信的美貌锋芒毕露——五官堪称无可挑剔,目如朗星,使他看起来一颦一笑都英俊大气,而他过了今天虚岁也不过二十七岁。他们都不是很大的年龄。
好一会儿烟花才开始在远处升空。他们都看出这是老城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没想到城派人在辞旧迎新上都有滞后性。”
桌上的残羹冷炙无人收拾,蒋家众人离开时蒋威姝特意看了一眼,并谦逊地向门外等待的哈欠连天的服务员说了几句辛苦了,才安心地上车就睡。这一觉很长,她沉浸在梦中,连下车、推开房门、洗漱、更衣都像是无意识的梦游。她卸力,把自己甩到床上,接着退缩到梦乡深处。
蒋家的房产到处都是,她却只记得那时如同生长在湿润草地上的高大别墅。
山光此类外地人前来创业而大有作为的企业着实鲜见,业内对它的关注向来不少,无数双眼睛都瞪大,以窥其资源。由始终被监视带来的不自在与无序混乱的大城市生活的野蛮性矢量叠加,令蒋裕西时常滋生出返回家乡的欲念。蒋榭山蒋东沅自是不可能允许,最终作出妥协:你归隐田园一段时间吧。
搬进山里别墅那几天阴雨连绵,他走进去一看,发现许多墙纸都已经脱落并发霉。呵呵,两个老货就用二手房来打发我?蒋东沅在电话那头很语重心长地说:“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
蒋裕西正要破口大骂,蒋威姝童言无忌:“爸爸,我房间飘窗上有只死耗子。”
电话啪地就挂断了。
雨又下了几天,房间里有种一切都被泡发的味道。蒋裕西愤愤地把燃不起来的火柴掰折丢进壁炉中,彼时恰好门铃响起。有人采访蒋裕西,不是市派代表怎么做这种归隐自然的城派古典田园主义居士?
蒋裕西正色,在镜头前攥起拳头,我一直坚信城派和市派不是不可调和,无论将来斗争发展到什么地步,哪怕市派吞并了城派,也不代表城派思想就此消失,而是棉花糖融进了水里,水会变甜。
他有权有势,足够资格在公众平台发表异端言论。
……虽然只死了一个歌女,市派并不把城派视作心头大患,不然也不会至今都无作为。蒋威姝的市派观念和她父亲还是有些不同的。蒋裕西认为至少城派也不完全是礼义教化,精华是有的;而她却对这个已经存在了几千年的幽灵将要到来的葬礼没有任何哀悼之情,门当户对是城派的传统,她的市派父亲却用的得心应手,安排她和沈氏药业联姻。她不说多悲哀,起码难掩嫌弃。
梦醒得很自然。蒋威姝走下床,拉开窗帘的一条缝,空中是很不可思议的一片纷纷扬扬的白。临洋冬天很少下雪……她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来自十一年前的北京的大雪最终飘来临洋。
床上有两套被子,分别属于她和沈约信,两人入睡以前也是背对背的。她回头,猛然发现沈约信坐起身来看着她,感到一阵骇然。
“我觉浅,没办法。”他的瞳孔迎着大雪的一片反光,奇亮无比,如同鬼魅,“我们很少有这样共处一室的宁静时间。”
“是啊,值得珍惜。”她转回身,极其吃力地扬起嘴角,“等明年这个时候,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北京,假如我们那时还没有离婚。”
沈约信不受控制地手指攥紧被单。她向他发出了一个郑重的邀请,邀请他走进她。
良久沉默之后,蒋威姝抱着不会得到回答的心态失落地垂下头,却落入一片柔软的温暖中:她行李箱中的毛毯裹住了她。与此同时,一道声音自她身后传来,轻盈得如同吟唱。
“你不必想太多。”
……究竟是说给谁听?
“老大,新年快乐。”
接连着几个晚上没睡好,贺闻琴在除夕丝毫没有迎合喜庆气氛的打算。八点她就安心地睡下了,并不打算在新年的这几天去市区里晃悠找乐子,下面几天都将是普通人的生活。睡得正沉,无数个给她贺岁的短信在十二点准时响雷一样炸开。
贺闻琴摸黑找来手机——一个用来和组员联系的摩托罗拉。平时她闲的时候会用最新款iPhone手机上网冲浪,不过也只是少有的十几分钟;而安全起见,所有和‘播种’相关的全都放在老人机上。这部手机还是贺震那时候用的,交付给她时如同传承城派思想般神圣。
上上下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