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桉坐在去往侯府的马车中,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人人皆知巫家是凛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殊不知,他们有个秘密,这个秘密从不曾为外人知晓。
巫家是魔,与那些辛苦修炼多年才换得人形的妖不同,他们生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
而巫寻桉身为魔族之女,浑身上下却无半点修为。
一开始,她觉得这是件极为丢脸的事,可是后来便与自己达成和解。
没有法力,便不用修炼,做个普通人类,备受家人疼爱,还能要啥有啥,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好事?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更何况,她有一看家本领,便是能进入他人梦境,能入梦,对她来说可是顶顶有趣的事。
至于钱泓一提到的满门抄斩?这怎么可能!
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人家,买卖陶瓷,挣点小钱,这样的商家西市多了去了,就算她家烧艺坊规模越做越大,但终归只是商户,朝廷根本不可能多看一眼,他们的身份又怎会被识破呢!
就算是被识破了,有父母和哥哥在,朝廷也伤不了巫家分毫,大不了就搬家!这天下如此之大,怎会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末了,她又可怜起被母亲没收的话本来,那上面写的无非就是一些才子佳人、前朝秘史,有甚的看不得?寻桉心疼地想着,其中还有两本没有读完,看来今日散学要偷偷跑一趟西市的书铺了。
堂内烧足了炭火,寻桉刚走进侯府的家塾,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窗边有几个公子哥正在高谈阔论,很是聒噪,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心事重重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邻座已有人在,那少年明眸皓齿,一袭青袍,前襟后襟都绣着竹叶的暗纹,此时此刻正悠闲地翻着书,丝毫没有被学堂里嘈杂的环境影响。
见寻桉坐下,他立刻合上书,开心地靠过来搭话:“小桉,散学后跟我去西市可好?我带你吃桂花糕!你向来贪吃,新开的那家点心铺你肯定喜欢。”
在他身旁正研墨的小厮听到自己的名字,默默朝寻桉行了个礼,听自家公子还在滔滔不绝,又尴尬地笑了笑。
“韩树,谁说我贪吃?”寻桉干脆利落地抓到重点。
叫韩树的少年自觉失言,噎了一下,随后又嘻嘻笑了起来,拄着脑袋望着寻桉,眼睛亮晶晶:“小桉,你头上的珠花真好看,新买的罢?下次你生辰我也送你一对,如何?”
因两家交好,寻桉自记事起便与韩树相识。
韩家是世代受爵的官宦大家,烁金侯韩文晔一生征战沙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他老来得子,怕韩树一人寂寞,索性在府内置办了家塾,公开招生,并邀请告老还乡的翰林学士张铖来此处教书。
说话间,教书先生张铖捧着书卷走了进来,堂内喧哗声顿时消失,学生们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寻桐人呢?”寻桉一面把笔墨从书箱里取出来,摆在桌上,一面压低声音问韩树。
韩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座位,也不敢大声讲话:“他没有来过,我一早上都没有看到他。”
寻桉无奈地闭上眼睛:哥哥又逃学了。
果不其然,敲了钟之后,巫寻桐还是不见踪影,张铖板着脸盯着空出来的座位,两记眼刀几乎要把桌子戳出来个洞,席间学子倒也知趣,整个学堂鸦雀无声。
先生的声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不一会儿的功夫,席间学子便开始哈欠连连。
寻桉的座位靠窗,此时太阳正高,房檐上的积雪渐渐融化,顺着瓦楞滴了下来,她的心就随着这滴水的声音,一下下地跳动着。
见学生无精打采,张铖忽然道:“今日我们讲了《论剑》,韩树,说说你的看法。”
韩树起身思索片刻,朗声道:“弟子最爱其中《百姓》篇,读之深感天下百姓的劳苦不易。近年外敌频频返境,为百姓带来饥荒与战火,弟子渴望将来能够稳定边疆,造福百姓。”
“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竟有此等觉悟,大有你父亲当年风范啊。”张铖听罢非常高兴。
寻桉抓着毛笔,在书本上画起画来,思绪飘得很远。
她想,若以后韩树长大了,岂不是会变得像侯爷那样高大威猛、手握长枪?
她实在是想不出到那时他们会怎样,还会今日这般在街道上追逐打闹吗?亦或者随时都能一起去食肆吃碗牛肉面?若是经常征战沙场的将军,大抵是这个模样罢……
这样想着,纸上俨然出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正一手握着宝剑,一手端着碟点心。
寻桉差点笑出声来,连忙胡乱地涂了几笔。
*
临近傍晚,先生一说散学,那些昏昏欲睡的孩子们便立刻来了精神,有的张罗着去勾栏瓦肆看戏,有的打算结伴去某某公子家做客,登时,学堂中好不热闹。
将书箱吩咐给千霭以后,寻桉随着韩树一路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