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后，气温也按下了加速向下的按钮，树梢上青翠的叶子随秋天的风一起渐渐泛黄，重新开始忙忙碌碌的人群也在盼着年底的假期，就好像很多生命在秋天都有了新的开始一样。
其中机场正是很多新旅程开始的中转站，容纳着很多人的相遇、离别和重逢。
机场外，云意推着行李箱看着身旁很久未见的母亲凌嘉，虽然这是自己做的决定，但脑子好像仍然处于一种朦胧的状态里。
凌嘉显然已经不年轻了，但岁月仿佛只是浅浅地在她的眼角荡漾出些许涟漪，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给了她更多的温柔。
这就很好了，这样就足够了。
云意新奇地看着周边的风景，大概是离开太久，好奇里总是有些比较的色彩。
江安市温度比京市温度高了很多，虽然是早已是秋天，除了微微泛黄的叶片，但夏在这片土地上的痕迹无处不在。
天边的落日仍然有着夏的明艳，明暗交接的天色里隐约有了月的绰约身姿。
本该怠惰松弛的时刻里，凌嘉脚步却异常轻快，她推着行李箱轻快地走向已经停了很久的车子，连眉脚都在雀跃着。
她柔声问道：“意意，学校的手续我都弄好了，我给你安排的是9班，9班是物化强化班，你放心，我教的高一，不会做你任课老师的。但是你看要不要休息几天再去学校啊？这才换个环境就上学还挺累的。”
凌嘉说完又怕刚刚说的话显得自己太过强势，仔细观察着云意的神情，斟酌着词句，想以更柔和的语句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后却小心翼翼地补了句干巴巴的话来：“这些都看你的决定，在哪个班和几号去学校都可以的，妈妈只是提出一种方案来。”
云意摇着头笑了笑，有意忽视了凌嘉期待的眼神，“没关系，我不挑，明天就周一了，就明天去吧。”
凌嘉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在她安静的时间里，云意也没有说话。
云意沉默着打开后座的车门，盯着驾驶座上她的背影，有些失神，她上次见母亲已经是去年过年了。
她和凌嘉分开的时候，她以为以后她们不再会长久生活在一起，以为自己会长久地离开这座江南小城，兜兜转转原来已经十年了。
漫长的十年里，只有每年过年时候短暂地见上一面，逢年过节也跟着时代发展，从简单的短信变成简单的微信，嘘寒问暖的回复里她始终只有一句干瘪的“你也是。”
秋天的落叶总是要归根，远走的游子总是要归家的吗？这却并不是的。
一路上，凌嘉断断续续开启话题，而云意不冷不热又十分客气的回答，就像游子离别时关上的那扇房门，彻底隔绝了两个人世界。
“你乔乔姐今年高三了，这一年住咱们家，你到时候还是住自己房间，我房间给乔乔住，我要是到时候去外地培训，你俩就一块晚自习结伴回家吧。”
凌嘉突然想起来住宿安排，云意是国庆前一段时间突然提出会转学来江安一中读书，而凌嘉之前就答应了外甥女凌乔高三住自己家里，自己住的两室一厅，却这样有了三个住客。
云意想了下房子的布局，沉默了几秒，有些无措，低着头打开微信对话框，无意识地随便在屏幕上瞎点，直到手机光又暗了下去，才开口问：“那你住哪里呢？”
凌嘉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况，随意说着：“没关系，我在书房里放了张小床，我睡那里就行了。”
虽然之前已经学着放下很多事，学着平静对待很多人，学着不用曾经难堪的事情折磨自己，但是如果这个对象是母亲的话，总是会比其他的人，要困难得多。
云意想，每次听着母亲不在意地说着自己的牺牲和委屈时，她是永远不会释怀的，就好像永远在亏欠母亲，永远在拖累她一样。
只要少接受一点她的付出，就能少一些压力。
她重新点亮手机，看着手机微信里置顶的蓝色大海的头像框，企图从蓝色大海里找回一点平静，脱口而出：“没事，我原本就准备住云洲哥那里的，他不是在江大上学吗？江大离一中近得很，他在附近租了房子，我和他住就行了，啊我今天都忘记和你说了，我行李之前也都寄到他那里了。”
“之后开到他小区吧？就在你小区附近那个江雅佳苑。”
云意语速很快，快到本应该演出来的懊恼都没能在语句里留下一点痕迹，她生怕慢一秒话就被打断了，也怕慢一秒那种负罪感就会淹没自己。
说完后，她竟然有了一丝解脱的感觉。
凌嘉抬头看着驾驶座上镜子里的云意，云意已经开始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打字，凌嘉张了张嘴，又无力地合上。
她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可能已经没有资格说出来，很多话可能也并没有意义了。
晦暗的车内，如果人不去表达，所有的情绪都只会藏在阴影里。
最后她只能缓缓地说出：“哦，那也好...”